027.遺忘之夢(1 / 2)

言夜覺得這一覺,睡得太沉,以至於他一直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直至醒來。

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是水青色長裙的姑娘。姑娘頭上簪著紅木簪,正低頭望著他,長發如墨雲般垂下,微微遮住了她秀麗的臉。

真好,睜眼就能看見你,阿七。

他想說話,嗓子卻隻能發出粗糙的無意義的聲音。

“吱呀”一聲,躺在床上的他扭頭,雕花的木門被推開,進來一位白衣少年。少年臉上帶著春風般和煦的微笑,目光先是望著墨七,然後才看向他。

“你醒了?”見他醒來,少年很是驚喜,加快了速度走過去。

公孫元牧?他想要坐起來,卻發覺身體根本不受自己控製。

“剛醒。”墨七從他的臉上收回目光,看向公孫元牧,陌生的眼神變做熟悉。

“將他從紅蓮業火中救出來的那位高人醫術著實高超,”公孫元牧欣喜萬分地打量著他光潔的臉,又抬起他的胳膊,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臂,“嗯……身上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他莫名其妙地由公孫元牧擺弄著身體——什麼高人?什麼痕跡?還有,他現在不是同阿七在青雲崖摘紫草麼,那遠在樂安的公孫元牧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墨七也點點頭,放柔了語氣問他:“公子可還記得昏迷之前的事?”

公子?什麼公子?阿七,你……不認得我了?

他的身子終於動了動,嘴裏卻隻能像嬰兒學話一般咿咿呀呀地叫喚著。

“看來是被火煙灼壞了嗓子,暫時說不了話了。”公孫元牧眸子一緊,惋惜地搖搖頭,“我倒是有治療的方子,但有一味草藥始終湊不齊,因此也一直沒有製出來。”

茶色的眸一沉,墨七想了想,詢問道:“千金難買?”

“千金難買。”公孫元牧點點頭,“西辰鍾南山山頂有一泉,據記載,那泉名為碧水泉,泉底有五彩石,若以人血飼之,七七四十九日不斷,便能長出血荊花。以血荊花入藥,啞亦能言。”他停了停,眉頭微微一擰,“但是,先不說那泉底盡是亂石,五彩石萬裏挑一。也不說那碧水泉雖以泉為名,卻深不見底。單說那鍾南山,山上無橋無梯,是一座無路可走的險峰啊。”又忽然嚴肅了語氣,盯住了墨七,要開口時眼睛又不自覺地瞥向床上的他,欲言又止。

直到這會,言夜終於想起來——這原來還是夢啊,夢見的,大概是十年前他剛醒來時的場麵。

像是明白了公孫元牧的意思,墨七沉吟片刻,起身出門,公孫元牧轉而跟上,二人在門口說了很久的話,隻可惜,他一句也聽不清。

意識裏是五日之後,他已能下地正常行走,不得不說公孫元牧這醫聖之名果非浪得虛名。但身子雖是十年前的身子,心卻已經是十年後的心了。十年前他與墨七互不相識,十年後他對墨七完全信任。

因此,回過頭來再看一遍回憶,他發現,這五日裏,都不曾看到墨七的身影。直到第六日,墨七終於出現了,一臉的疲倦,風塵仆仆的模樣,將懷中的五彩石交由表情複雜的公孫元牧,這才放心地昏睡過去。

從前沒有在意的事,如今卻令他震驚不已——她竟然為了一個在路邊救下的陌生人,就真的爬上了鍾南山,潛入了碧水泉,尋得了五彩石?

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麼?她沒有道理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將死者這樣冒險。

夢裏時光流轉,七七四十九天轉瞬即逝。吃下藥,他的嗓子恢複如初。

“我是二十四闕樓主,墨七。不知公子貴姓?”

“免貴,姓嚴,我叫嚴……”他眼神一黯,想起了什麼,又改口道,“……言夜,我叫言夜。”

以夜為名,是因為那段記憶如黑夜一般,讓他的回憶從此不再光明。

又一年,風和日麗,草長鶯飛。他持著一根樹枝在庭內練劍,蟬鳴聲分外清晰。

“我來陪你拆幾招。”墨七在亭下看得興起,也隨手折下樹枝,青衫一躍,一“劍”直朝他刺去。

陽光底下,雙影交錯,二人各持一枝,白衫與青裙,且笑且對視。

他身子向後一壓,墨七的樹枝從他身上堪堪擦過。一般這一劍劃過,很難迅速收回,卻見墨七手中的樹枝竟忽然化作兩根,隨著他下壓的腰際往下,直到拍在他身上,發出輕微“啪”的一聲。

“你輸了。”墨七笑著,手中樹枝儼然還是一根。

他不氣不惱,很快站直了,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你這劍法,不似尋常武學。”

“這是融合了術法與武學的‘青凜劍法’,我從師傅的藏書中學的。”她將樹枝一扔,輕盈一躍,坐在了小亭的欄杆上,毫不吝嗇對他的誇讚,也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畢竟融合了術法,自然不能與尋常武學相提並論。能同我對這麼多招的,你是第一個。自古英雄佩良劍,你不能總使這樣一根樹枝吧。你從前,用的是什麼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