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中的時候,虞非已經站起來了,並且穿戴整齊,頭發也一絲不苟地用玉冠束了起來。看見墨七,微微眯眼笑了起來。
那烤好的魚一口未動地架在一旁,張開的魚口仿佛是在邀請麵前的女子前來品嚐。好幾頓都沒有好好吃過,墨七洗漱完,才感覺著實有些餓了,便坐了下去,指了指麵前的烤魚:“給我留的?”
虞非受寵若驚地點點頭,又在墨七咬下第一口的時候,吞吞吐吐地開口:“昨晚……我嚇著你了吧……”
墨七的眼睛並沒有從烤魚上移開,咽下第一口之後,拿手指微微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漫不經心道:“沒有。”
其實真的嚇到了,他昨夜忽然昏倒在地,臉色不隻是虛弱的慘白,甚至還帶著些可怖的青色,嘴唇更是紫得發黑,她最初還以為他是中了毒,便嚐試以星庭之力替他解毒,不僅察覺他這並非是中毒,還有了意外的發現。
聽到她這個回答,虞非顯然鬆了一口氣。
而咬下第二口的墨七卻望著焦香的魚鱗,突然幽幽道:“我隻是很好奇,半顆心髒是如何活下來的。”
大約是沒有料到掩藏到這個程度的秘密都會被挖出來,少年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盯著她。而看似淡然的墨七說完剛剛那句話便不再多言,隻安安靜靜地吃著魚,袖口有一抹紅色若隱若現。
“阿七,你……”
他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仿佛在她的麵前,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所有秘密都會被看穿,他從未有過這樣患得患失的感覺——她會因此而嫌惡他身體的缺陷麼?她會因此而拒絕帶他同行麼?她會因此而同情他,此後看他都帶上了憐憫的目光麼?
氣氛就此沉悶下去。
而對此好似毫不自知的墨七依舊自顧自地吃魚,直到吃完最後一口,將焦黑的木枝往地上一插,舌尖稍微舔了舔嘴唇,終於扭頭看他。
他背脊一僵,像是等待行刑的犯人。
“味道不錯,就是淡了些。”
“……啊?”
“我可能需要再去洗洗手。”
“……”
目送她的背影遠去,虞非隻感覺冰涼的身體慢慢回暖起來。昨夜是她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吧?他早晨醒來的時候,手裏竟是握著她的手,而她就安靜地睡在一邊,撇開下意識蜷縮起來的身體與不知道夢見什麼而皺起的眉頭,這樣的她簡直乖巧地不像話。
可是,他卻不知道,她究竟是不在乎他的缺陷,還是不在乎他?
再回來的時候,陽光已經普照大地了。墨七收拾好自己,將青凜劍懸在腰間,一舉一動皆是颯爽的英姿。
虞非看過去時,卻覺得少了點什麼:“你的發帶呢?”
墨七回過神來,將垂到胸前的長發隨手撩到背後,想起了在沼澤下的地道中,她剛將那裂錦奪到手,就撲倒在了言夜身上……她的臉可疑地紅了紅,不自然地撇開了眼:“大概是落在沼澤中了。”
那時候的氣氛旖旎又尷尬,哪裏還顧得上那個?
看到她臉上飄起的紅雲,直覺告訴虞非,在地道中她一定和言夜發生過什麼事。或許是牽手?是擁抱?還是……親吻?
光是這麼一想,他就嫉妒得要命。
“王陵在哪兒?”墨七卻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星璀林以南。”虞非迅速道,“從此處走,可以繞過星璀林,大約兩個時辰能到。”
那是鬼姬傳人以占卜之術卜出的風水寶地,其靈氣的充沛程度僅次於星璀林。眾所周知,狐族的領地便是一整個離原,是以王宮為中心,包括四散擴開的村莊與鎮子。多數村鎮或是背倚青山,或是環繞森林,隻有一條路出入。林雨鎮是離王宮最近的鎮子,算來也是交通要塞,北通王宮,西去楓林穀,還能翻過南邊的雪女峰,到達去往寒月鎮的路徑。
而比起林雨鎮,星璀林更是四通八達。以祭塔為中心,一方去楓林穀,一方去深煉沼澤,一方去王陵,還有一方,則是去往狐族禁地。整個星璀林就相當於一個小的王宮,由此可見女祭一族在狐族的地位。
“走吧。”
離深煉沼澤越遠,林中的樹木就越有生機。不知不覺中,墨七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枯樹林,周圍的樹木都是蒼翠的古樹,粗壯的樹幹上盤旋著某種不知名的綠葉藤蔓,延伸入樹冠之中。
馬不停蹄地趕了兩個時辰的路,太陽已經幾近中天,氣溫也開始攀升,幸而身處綠蔭庇護之下,還偶爾有涼風習習,倒也不覺得炎熱。
耳畔時而會有蟬鳴聲響起,墨七仰頭,從樹葉的間隙中望著明晃晃的陽光,恍惚道:“快入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