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也隻是本世有緣,一旦死了,我們再也不會相遇的,你想想,人們結婚時不惜高價購買金項鏈、金戒指作為婚姻的信物,為了什麼?你以為是浪費是多餘的毫無用處的裝飾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的,是為了死後以此為信物而互相尋找,再結連理,法律隻確定本世姻緣,來世則由信物確認和保護,我們倆恐怕是找不到了,此生了也。或許我能找到保有那塊香幣的人,攪入別人的婚姻糾紛之中去找別人做丈夫。”
可是這番話根本刺激不了他這個根本就不信有來世不理睬她這些胡話的丈夫,他甚至難得的笑了,這笑裏飽含著你到來世走一趟給我看看的諷意,紫薇恨恨地看著他,她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讓她的丈夫“夜半無人私語時”他會不會想到這塊香幣,不會,她肯定地否定了。她不想再說一句話,他們倆幾乎是生活在不同緯度的人,無法溝通彼此看到的不同的現實,他這個不信鬼不信神的丈夫從來就不屑於去聽她那些雲裏霧裏的瘋話,總是那麼大度的讓它們從左耳朵進去再悄悄地從右耳朵放出,不像最初時那樣不肯放行而嚴加批判常常爆發大規模戰爭。既然丈夫不信來世,紫薇也樂得自己到來世去做個獨身主義者以實現這一生未嚐的夙願。可現世畢竟還是夫妻,他就應該盡一個丈夫的義務送給妻子一點禮物以便在來世讓妻子有個證據來證明自己是被明媒正娶過,自己的兒子不是私生子,這並不過分也並不牽涉到做人誌氣上的什麼缺陷,僅僅為了給自己做母親的身份以一個合法的證明。這荒謬的想法卻讓她陷入一種惆悵之中,本來隻說是一場遊戲她卻認真起來,她隱隱地產生一種預感,好像她真的要去來世走一趟了,好像這生日竟是最後的一次,她不得不要一件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紀念品來作為自己婚姻的公證物和可以對這段親緣寄托眷戀相思的東西。她為這些想法而傷心落淚,卻又無法擺脫這些荒誕的念頭,於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鼓足了勇氣,在生日的前一周的一天晚上,乘著電視節目中正在唱著的一首台灣歌曲的溫馨氣氛她對丈夫說:
“下周日是我的生日,這也許是我在這個家所過的最後一次生日了,又是我的本命年,我很重視這個生日,你應當,應當送我一個生日禮物。”
這最後一句話讓她咬了舌頭並且臉上熱辣辣的,做丈夫的還沒說話,做兒子的竟接上了話茬:
“哈,媽媽都老了,還要生日禮物。”
一句孩稚的童話,說得紫薇驚愕惱怒而又無奈,父親笑著拍了一下兒子的小屁股:
“這小子。”
幾天的醞釀說出來的願望就這麼結束了。紫薇恨恨地看著攀在一起的父子倆,這是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在每日裏服侍養育的一對冤家,竟然如此的不近人味,這氣氛已經不是談正經事情的火候了,父子倆心目中的這個管做飯的女人竟然還會提出要年輕人才配有的一份浪漫真是覺得可笑,紫薇感受到了一種人格上的刺激,她很想發怒,但是她沒有做任何事情,隻是默默地把自己關進了小書房,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