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1 / 2)

第十六章

日子在等待簽證的理由中平靜地度過,傳統的春節也在傳統的形式中黯然而去,反而因為她的還沒有走而多了一層憂鬱的翳膜。她在一日日的苦捱著,恐懼著哪一天突然到達的最後宣告,無論是成還是不成。成她不知道怎樣向自己交代,不成她也不知道怎樣向眾人解說,她陷入了不可言說的苦惱之中,還要每日裏在人前做出一副無比幸福的樣子,像個就要出國了的人,而一人獨處時又總是鬱鬱神傷,看著散軼的書稿,就這麼走了?那麼多要讀的書沒讀,那麼多要寫的沒寫,那麼多要做的沒做,可又什麼也做不下去,她時而焦躁狂暴,時而憂鬱麻木,焦躁時渾身發抖,無端的向丈夫和兒子發泄莫名的怒氣,憂鬱時便把自己關進小屋子裏,由默默的流淚到嗚嗚的哭泣甚至痛不欲生,發泄之後,她驚問自己我是不是患了躁狂憂鬱症?不行,我必須趕快調節自己的心緒,否則也要被關進欄杆之內了。於是,她像許許多多的信徒一樣,被這種自毀的心態逼上了梁山,一頭紮進了佛道儒墨的懷抱之中,希望在博大精深的宗教哲學體係中尋找到心靈的寧靜,但是她缺乏靜下來的心理環境,她在日漸憔悴。

在紫薇的潛意識中對外國有著一種本能的恐懼,她的周圍現實又總是無情地暴露給她一些與她的恐懼相應的東西,她原本就朦朧地構想過有關結構的重新排列組合的理論問題,實際生活中呈現出來的一係列現實論據使她更加堅信明知是立不住的觀點,即世界是心理臆造的產物,人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心理需要為自己排列組合自己眼前的小世界,人的心理結構是什麼樣,自己的周圍現實就是什麼結構,人心別扭的時候周圍的一切事情都會和她過不去,讓她不愉快,由外而內說是吸引力法則的作用,由內而外說是內容決定形式。

就在這些被唯物主義理論徹底否定的唯心主義理論基礎之上,紫薇一日日過著虛構的現實生活,眼看著星移鬥轉,從夏到冬,又周而複始,從冬到夏。

這個暑期還是要悶在家裏做文章,這是傳統的度假方式,能去哪兒呢?旅遊?沒有那個興趣和心思,整日裏提心吊膽地等著不知哪一刻會從北京下來函件,在格外燥熱的高溫下,暑期轉眼間已去了一半。

紫薇一頁頁地翻著日曆,她看到自己的生日恰巧在周日,她淡淡的看了半晌那印成了紅色的日期號碼,她知道即使不在周日,這一天也會被印成紅色,因為它恰好是一個不大不小和丈夫的身份有關的節日叫做建軍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過生日了,小時候家中成員每到生日時媽媽總是做一種很好吃的過水生日麵條,用家中特意收藏的很漂亮的德國製造的花瓷碗盛出第一碗麵條給過生日的小壽星,稍大之後她不願意家中記得她的特殊日子,因此她宣布自己的生日不過陰曆過陽曆,第一為了混淆媽媽的記憶,第二她就是討厭陰曆這個說法,好好的日曆牌上堂堂正正的陽曆號碼不使用,反倒去摳算寫在邊角次要位置上的那些小得必須有1。5的視力才能夠看清楚的陰曆數字,尤其還叫什麼農曆,應該隻有農民種地才用得上的數據。好在媽媽對她並不認真,也就自然的取消了她過生日的那一碗麵條,她也就不用按照生日去長一周歲,自然而然的過一個元旦就長一歲,她很得意,有一種快樂自由的脫離感,覺得自己就像擺脫了大石頭重壓之下的小花,長得特快特成熟特開闊,完全和農曆劃清了界限,和父母也失去了血緣紐帶關係。自己做了母親之後,每年都要按照陽曆給兒子和丈夫舉辦最隆重的生日家宴,買生日蛋糕做生日麵條,而自己的生日盡管和丈夫的節日連在一起,盡管丈夫按照規定享受這一天的假日,他也絕不會主動在這一天裏為她做一點什麼特殊的關注和表示,她自尊心很強,不會為自己去做什麼甚至連提示都不可能,隻能自己悶在肚子裏自己消化。她婚後才開始驚訝怎麼會有她丈夫這樣的俗人,什麼結婚紀念日甚至節日對他來說都是糟蹋生活,都是騙錢的把戲是浪費,紫薇很後悔,結婚之前因為自己的清高,因為追求超凡脫俗而羞於接受塵世俗物,所以從一開始就不肯接受來自男朋友的破費,甚至刻意回避人間煙火的話題,殊不知這婚姻就是人間的大俗,身在大俗之中卻去追求什麼清高脫俗,這哪裏是用打腫臉充胖子或者掩耳盜鈴所能夠形容和比喻的呀!簡直就是拿自己的一生在尋開心啊。婚前紫薇為了脫俗花光自己口袋裏的每一分錢為了在男朋友麵前顯得清高;婚後紫薇為了自尊又花光自己每個月的工資為了鄙視摳門的丈夫,錢對於她的意義就在於此與生活無關。她讀過葛朗台,她認為那是資本主義金錢至上的社會製度扭曲了人性的產物,社會主義製度下不會出現這樣的題材,她再也想不到伴隨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葛朗台,名著的偉大在於對人性的深刻描寫由此而表現為永恒性,與哪一種社會製度無關,偉大的社會主義中國所造就的這位葛朗台遠遠勝於巴爾紮克所見,可悲的是,自己也就不可擺脫的成了不如歐也妮的受害人,歐也妮的不幸是一個陪伴她半生的父親葛朗台而紫薇的不幸則是陪伴她一生的丈夫葛朗台,她和那位可憐的歐也妮一樣,從來就不知道丈夫是個有錢人,隻知道自己的口袋裏經常隻有叮當作響的兩分鎳幣。他的現實主義丈夫非常欣賞她這一點,他心安理得的不為妻子花錢,他的理論根據是“男女平等嘛,憑什麼男人要為女人花錢,男人缺啥咋啦,沒有道理嘛。”對此紫薇無言,她自己也是主張男女平等的嘛,雖然她覺得並不平等她還要支付兒子那高昂的生活開銷。更加讓紫薇無言的是,丈夫自己並不奢侈,他省吃儉用克勤克儉,把一日日勞作賺來的工資一點一滴的省出來變成一張張存折,在紫薇看來,那就是一張張廢紙片,可那是丈夫的命根子,他小心翼翼地珍藏著像讀書一樣的捧著算計,不知道要變什麼魔術下什麼金蛋,紫薇鄙視她的下金蛋術,逆反心理導致她越發的亂花錢,並且花的輕鬆自在瀟灑大方,毫無生活負擔。她在北京讀書的時候,於王府井大街的東安市場裏看到了一塊價錢對當時的她來說就是一個月全部的生活費的紀念香幣,一麵刻著“在天願作比翼鳥”,一麵刻著“在地願為連理枝”,並且配著很有古意的圖畫。她站在那兒看了很久,她知道自己口袋裏的錢可以買下它,但是一個月的生活費就要全沒了,但是最後她還是買了並且非常激動的給自己愛著的人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飽含激情的描述了這件為他們倆結婚而製作的紀念物,那些日子她每天都要看幾次,摸幾回,絲毫沒有因為這次破費而不得不幹啃一周的饅頭而後悔。可是,能相信嗎?做丈夫的竟然完全不屑一顧,更是,更是把它送給了別人而為了省下一筆隨禮的錢,紫薇得知後氣得幾夜入夢去尋這塊香幣而不得,她惱怒的對丈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