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一看,一盒奶油蛋糕倒扣過來,黏糊糊的一堆成了各種顏色混合的糖團,紫薇的腦袋好像挨了一悶棍,在“嗡嗡”的耳鳴聲外像回音似的聽著丈夫饒有興致地講著這個“笑話”。
“下班我讓司機去買生日蛋糕,他買回來放在桌子邊上,突然風把窗戶吹開,蛋糕扣在了地上,就成了這個樣子,他怎麼也不要錢,說是送給你的。”
送給我的!上帝,這是您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嗎?紫薇像死了一樣,另一半也完全空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還有知覺,可為什麼如此麻木?連憤怒都不會了,臉上全然做不出任何表情,隻是看著這粘糊糊的好像還寫過“生日快樂”字樣的奶油團。
“媽媽,可以吃嗎?”
“天意如此,吃吧,全吃掉。”她囁嚅著。
兒子高興極了,捧起這團奶油,樂顛顛地飽餐了一頓。
一夜,紫薇直視著正對自己的那顆星星,她試著飛上去卻飛不起來,她還沒有空落到禦風而行的程度,她也沒有不死藥可吃,況且有那藥她也不想吃,她想死,想到另一個世界去過獨身生活,到一個沒有人畜隻有花草的世界去,她常想自己是一朵花變的,一朵紫玫瑰,生在窮人家裏隻是一棵雜草,生在富人家也隻是一個擺設,隻有死了才具有自身存在的真正價值,可以提煉香精,製作飲料,榨取玫瑰油或者別的什麼珍品,可是她哪個世界也去不了,她隻是現世的一個肉體,無窮無盡無處抱怨地盡著自己做凡胎的天職。她看了看另一半床上毫無歉疚之意的酣睡的丈夫,為什麼他會變得如此不在乎我呢?想當初不正是這個人為了我而“願意上刀山下火海”嗎?不正是他說的“除了革命……”哦,對了,這一切都是他那個“革命”的具體體現,都是那兩個字鬧的,他這一類人的心髒在革命大熔爐中淬過火,心房又經過了鬥私批修的大清洗,很純很潔,裏麵全都是“公”字,這個“公”字的內容就是除了與他自己有親緣的一切人之外的人、事與物,紫薇無不遺憾的認識到,他與她有著最直接最親近的關係,她必然就成了他心目中最大的當頭的“私”字,最關鍵時刻首先要除掉的革命的障礙。而更不幸的是他按照這種思維模式形成了心理定勢,在妻子或曰家屬的事情與其之外的人與事發生衝突時,理所當然的要“鬥”掉妻子,如此作為,他會感到從靈魂深處爆發革命而取得勝利的輕鬆自豪與心安理得。紫薇不願意多往下想,她想夠了,她也屬於這一代人,她就應當安於這一代人的現狀,不要再去新時代中尋求新模式的替代了。沒有得到的就不要再去尋求,這就是時間的殘酷性,她強迫自己睡去。
可是睡不成,無論如何也缺少睡去的力量,隻好同自己妥協,像遊神似的起床坐進了自己的小書屋裏打開孤零零的青燈看著發呆,她緩緩地本能地打開厚厚的已經跨了二個年頭的日記本,用自己那破損了的英雄100號在翻開的一頁上機械地寫下了日期和時間:淩晨3點40分,三點四十分,又是這個神秘的鍾點,這是怎樣的巧合啊。36年前的這一天這一刻,她不情願地在隻有一個人的世界中被做醫生的父親硬捏著腦袋給拉到了這嘈雜的人群中,無論她怎樣的掙紮還是被倒提著雙腿扔進了這齷齪的人間,從那時起他們就沒有給過她一個吻,這是一個不值得慶賀的生日時辰。
“可如今我卻執意去向丈夫討要生日的溫馨,這又何苦?這是先天沒有的命中注定的後天無法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