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34深圳尋夢(1 / 3)

沈浩洋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出了深圳車站口,見很多人舉著牌子接人,他想,那被接的人一定很幸福。出口兩邊站著警察,以免讓接客的人堵塞出口。他提著包漫無目的地湧入了人流。整個廣場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多的車出出進進,車的喇叭聲和人的嘈雜聲響徹了整個廣場。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廣場的燈照得如同白晝一樣。他舉目茫然回望,在車站的不遠處找到了一家招待所,當他放下包問房價時,他嚇了一大跳。四人間的房子每個床位要一百元,相當於他十天的工資,無奈已是深夜,再加上長途旅行的疲勞,他隻好忍痛睡了一晚。

次日一天早,他便勿勿忙忙地買了一張深圳日報和一張深圳地圖,在那密密麻麻的招聘欄中,一條招聘業務經理的信息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按照報紙了的招聘地址,來到一幢摩登大廈,亮堂的玻璃幕牆讓他看得眼花繚亂,分不出東南西北。

他自信地敲開了那間辦公室,遞上了一份簡曆。小姐粗略地看了一下簡曆,給他填了一份資料,淡漠地說要他過兩天等通知麵試。

他又急忙乘車到另一家招聘總經理助理的公司去應聘,這是一家美資企業,從一般的職員到老總都說英文,老總用流利的英文連續重複了好幾次,他卻半天也沒聽懂一個詞,最後隻好用憋腳英語說了聲“SORRY”,愴惶逃離了這家公司。

他就這樣一家一家地找,穿梭於一座座摩登大廈,卻隻能作片刻的停留便勿勿離去。晚上,他拖著疲倦的身子無力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被現實擊得粉碎他才知道自己不過是海裏一粟,太渺茫,他怎麼以前就沒有發現自己竟有這麼多弱點。

“先生,請交費。”服務員輕輕地敲了兩聲敞開的門,很客氣地說。

“好的。”沈浩洋爽快地答應了,他拿出錢包,數了數,隻有三百多塊了,他心“砰”的一下緊張起來,交了今天的房費,隻剩下兩百多塊,最多隻能再交兩天的房費,而現在工作出又沒有眉目,他神色黯然地問:“小姐,這附近還有便宜一點的招待所嗎?”

“沒有,我們這裏是最便宜的。”服務員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態度生硬地說。

“便宜是便宜,但我實在沒有錢來付房費,我連吃飯的錢都快沒有了。”沈浩洋陪笑道。

服務員看了一下滿身塵埃的沈浩洋說:“那你就去住十元店。”

“怎麼找?”沈浩洋沒想到這麼繁華的都市還有這麼便宜的房價,一骨碌爬起來,像抓到了一根救命草一樣。

“這裏有一張名片,你按地址去找,很多剛到廣東來的人跟你一樣住在那裏。”

“好,我明天就搬到那裏去,謝謝。”沈浩洋滿心歡喜地接過名片。

“不用謝,今天的房費呢?”

“噢,給。”沈浩洋掏出一百元遞給了服務員。

為了不擔擱第二天找工作,天剛蒙蒙亮,沈浩洋退了房,背上行囊,按照名片上麵的地址沿路尋找。最後,進了一條抬頭不見天的小巷子,如同走入了迷宮一樣,七彎八拐才來到一棟破舊的小樓房前。門口掛著一塊用硬紙盒做的招牌,上麵歪歪斜斜寫著“十元旅店,又平又靚”。旁邊坐著一位老太太,她早就練得一雙火眼金金,一見沈浩洋便說:“是來住店的吧?”

“是的。”沈浩洋選了一個相對於幹淨的地方把行李放下來,揩著額頭的汗珠說。

“先交五十元。”老太太對著那又大又圓的竹筒吸了一口水煙,不緊不慢地說。

“怎麼要這麼多?不是十元嗎?”沈浩洋指著招牌的價錢問。

“住房十元,押金四十元。”老太太冷冷地看了一眼,如同見了一條鑽進漏鬥裏的魚。

沈浩洋環視了一圈,這裏房子緊挨著房子,見不到一絲陽光,屋子裏白天都得開燈才看得東西,他從心底厭惡這陰暗潮濕、嗅氣熏天的地方,但他考慮到這裏住宿便宜,比住一百元一晚的招待所劃算多了,在這無依無靠的陌生城市裏,更重要的是先生存後發展,現在隻要有個地方住就行,越便宜越好,反正不是長住。他交給了老太太五十元。

老太太沈浩洋帶到七樓的一個房間。

這間房子大約隻有十多個平方米,密客麻麻地擺滿了上下鋪床,可住十幾個人。中間的過道隻能側著身子進出,地上到處都是紙屑、飯盒和空瓶罐,整個房間的人共享一個洗臉盒、一個水桶和一雙拖鞋。屋內的臭味、煙味、酒味、汗味調劑成一種特別刺鼻的味道,醺得沈浩洋直捂著鼻子忍不住問:“怎麼這麼差?”

“這麼便宜你不說,十塊錢能住到這樣的房子已經不錯了。”老太太扔下這麼一句話就走了,一幅愛理不理的樣子。

沈浩洋想一想也是,在這麼繁華的城市裏,十元的住宿能好到哪裏去?他挑了一個上鋪,把包往床上一扔,趕緊出了門,找份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黑夜吞噬了城市,他才回到旅館。房間已經住滿了南來北往跟他一樣的同命人。由於房窄人多,導致室內溫度陡增。很多人穿著短褲衩,****著上身在房間走動,酷熱讓人忘記了體麵與雅觀。

由於連日不停歇的行走,累得他兩腿的經絡和股骨都在脹痛。他有氣無力的爬上了床。象僵屍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緊靠著他的另一個上鋪是一位長得高大,體形彪壯的大漢。他正在跟他下鋪的一位胖子說。

“龍剛,今天找到了工作沒有?”大漢甕聲甕氣地問。

“沒有,又白忙了一天。”龍剛唉聲歎氣地說。

“這鬼地方是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大漢一邊說一邊拍了一下沈浩洋的枕頭說,“兄弟,你是哪裏人?”

“B省。”沈浩洋半睜眼看了一下大漢,沒有力氣的回答了一下,不過朦朧的意識中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同時也聽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但疲憊沒有讓他去多想,他隻想閉上雙眼,好好休息一下。

“俺是山東的,名叫宋雨。”大漢快言快語,自我介紹說:“俺沒文化,在城裏隻能幹粗活。”

“沈浩洋,怎麼是,你來廣東多久了?”龍剛聽出沈浩洋的聲音,在這陌生的城市能遇到故人,他非常興奮地站到沈浩洋的床頭說。

龍剛的聲音一下,讓沈浩洋朦朧的意識變得清醒起來,他意識碰到校友龍剛了,馬上強起身說。“三天。”

“才三天,我來了快一個月。”龍剛說。

“這邊找工作難嗎?”沈浩洋問。

“廣東找工作一年比一年難,不像以前啦,看你的運氣。”自從沈浩洋離開礦山不久,龍剛就辦了停薪留職,外出打工,已經是第三次南下廣東了。

“要是吃一碗飯倒是容易,像你們有文化的,粗活不會幹,要找好工作那當然難。”宋雨說。

“別這樣說,都是打工的。”沈浩洋說。

“打工分幾等,像我這種賣苦力的是最差的一等。”

“人沒有等級之分。”沈浩洋說。

沈浩洋又找了幾天工作,都說要他等通知。而宋雨已經去了一個工地做事,龍剛是學會計的,對深圳的情況也熟,很快也進了一家製衣廠做倉管。此時,他身上隻剩下五十元錢,隻能再交五天房費,而眼下工作還沒有著落。五天過完後怎麼辦?他想,如果用住宿費買饅頭度日,還可以支撐半個月,他拿定主意離開這裏,但又住哪裏呢?住江邊吧?可聽宋雨說這裏治安查得嚴,如果晚上露宿街頭被抓住了,挨頓打倒是小事,還要去挑一個月沙,然後被遣送回去。看來住江邊是不行的。突然他想到了公園,公園裏肯定有涼亭,這麼熱的天氣睡在涼亭裏比這裏肯定要涼爽、舒適,而且風景優美。

第二天,他背上包找了一整天工作。直到天黑時分,他來到了公園圍牆邊。他看了看四周沒人注意他,便先把包扔進公園,然後倒退幾步,一個衝刺,跳躍而起抓住了牆頂,翻牆而入。他找到了公廁,用毛巾把全身擦洗了一遍,再來到一涼亭,用包做枕頭,兩隻手墊在腦後,仰臥在水泥板凳上,茫然地望著如鏡的明月,他想起了李白那兩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詩句。

他想起了自己那山清水秀的故鄉,自己那溫暖的家,想起了心疼他的母親,想起了和周情一起度過的浪漫日子,也想起了在逃亡的李飛,還有摯友陳風和張平。

可他就是沒有想過回去的念頭。雖然現實生活很殘酷,但他告訴自己,不管怎樣要挺住。他一定要找到周情,一定要在這裏掙很多的錢,讓他愛的和愛過他的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每一個外出打工的人,都懷著自己的夢想來到異鄉他地,希望有一天榮歸故裏,誰都不想狼狽而歸鄉,這也是每一個打工者在外麵能夠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苦難的原因。

沈浩洋除了這個原因外,還蒙上一種浪漫彩色,那是為了他朝思暮想的周情。

思念就像陳年的酒,越品越醇,他總是在空閑的時候獨自慢慢品嚐。

他麵對這皎潔的月亮、稀少的星星,在這種柔和的月光下,他抑製不住地思念起周情來,閃爍的星星就像周情那明亮的大眼睛,月亮就像周情那清純白嫩的臉蛋。特別是想到周情臨走的那一天晚上,他給周情戴上戒指就有一種甜蜜感,全身都來勁,就對生活充滿激情,有一種能克服任何困難的勇氣,這種勇氣使眼前的困難顯得非常的渺小。他心想,現在吃點苦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周情沒在身邊,不會連累她,自己是在農村長大的,苦水裏泡出來的,苦早就成了習慣,而周情不同,城裏的獨生女,平日在家嬌生慣養,絕對過不了這種地獄般的生活。一想到漂泊的周情,他開始心煩起來,莫名地擔心起她來。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在這種竟爭激烈的都市裏要生存下來都這麼難,何況她隻是一個隻有高中文化的弱女子。她現在在哪裏?又在做什麼?她為什麼這麼久不跟我聯係實際,是否她窮得打不起電話,沒有錢吃飯,她會被這無情的現實、殘酷的競爭折磨成什麼樣子。

他拿出周情的相片,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模糊不清的麵容,心中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找到一份好工作,掙很多的錢,不再讓周情為錢而奔波,讓她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他要為周情在海濱建一棟別墅,裏麵裝飾豪華,家用電器、真皮沙發、高檔席夢思,樣樣齊全。周情人長得漂亮,又好打扮,隻要自己有空便陪她逛商店買新衣服。到周末全家去郊遊,共享天倫之樂。沈浩洋望著皓月,記起了他們分別的前夜說過讓明月寄相思。他猜想周情也一定在這皓月下思念自己。想到這裏,他臉上露出了微笑。所有的不快和怨氣都煙消雲散,心情格外舒暢。更為明天的奮鬥增添無限的力量和信心。

他胡思亂想了一通後,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清早起來,伸伸懶腰,帶著毛巾牙刷走進了廁所,當他洗完臉後,才發現全身被蚊子叮得到處都是紅點。他顧不了那麼多,提著包又勿勿忙忙找工作。近半個月超強度地找工作和嚴重不足的睡眠,讓沈浩洋覺得頭腦整天悶熱,精神恍惚。他在招聘時的表現越來越差,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自信一點一點地被磨掉。他清楚地知道,這樣找工作會越來越糟糕,他對自己的薪水和職位要求也越來越低,以前他應聘的是經理、主管,薪水千元以上,現在他隻要求是業務員、管理員,薪水能養活自己就行。

在這無業無助的日子裏,他雖然每天都走在繁華的大街上,卻總找不到一扇為自己開啟的門。看著別人西裝革勿勿忙忙進出高樓大廈,寬闊的馬路上車來車往,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而自己卻連養活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再想起自己遠在千裏的那幾間風中搖擺的小屋和早已為他操碎心的母親,他便一陣陣心痛,天底之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他每天不停地抽著劣質香煙,好象心中的苦悶就能像嘴裏吐出的煙霧一樣隨風而去。過度的吸煙使他每天早上不停地咳嗽,他的身體虛弱了很多。

他此時覺得肚皮貼住了肚皮,眼冒金光,他明知口袋裏的最後五角錢都在昨夜晚買饅頭當晚餐吃了,他還是拚命地找錢,他多麼希望自己曾把一些錢遺忘在哪個口袋的角落裏,哪怕是兩角錢也好。他翻遍了自己的包,反反複複了幾遍,始終沒有找到一分錢,他不得不承認現實問題,自己的確窮得一貧如洗。在這都市裏,沒有錢怎麼生活?乞討?自己年青力壯;偷?他從來就沒有這個念頭。等著挨餓,人是鐵,飯是鋼,怎麼能不吃呢?沈浩洋在這樣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突然想起去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