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冉自己說完這話,緩應了一會兒,自己都覺得說著沒趣兒。
老生常談,再談多少遍,也都是無奈無解之局,芸芸眾生除了承受,又能有何作為?
就像有些事情,再不希望它發生,它也早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樣想著,她自嘲一笑,晃了晃腦袋,不經意的間的一轉頭,卻堪堪對上楊律那道深沉的目光。
一瞬間,她忽然覺得他的目光恰如一場老生常談——無奈無解。
心頭突突的忙亂了半晌,她臉上帶上點擔心,又蓄上些疑惑,緩言出口,猶疑著問道:“阿律,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楊律將目光赫然一收。
手指在膝頭輕輕敲了幾下,他眉間掩下一絲猶豫,歎了口氣,問道:“四公子這一來,你也算四麵楚歌了罷?”
謝冉心頭一動。
她搖搖頭,唇邊帶出一抹無奈淺笑:“與四哥無關。”
輕聲一歎,她目光毫無著落之處,最後隻能閉閉眼睛:“當年的事讓四哥委屈了這麼多年也夠了,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話,可隻要有心人稍一深究,便可帶出背後掩藏了多年的一癱爛泥。
楊律知道她不願意提那件事,自然了,過往經年,如今再提也唯有傷懷罷了,再不可能改變任何模樣。隻是想到由當年冉章之死所引來的種種後果,他還是禁不住會去擔心謝冉——擔心她眼下夾在雙方之間所要承受的種種的壓力。
此去經年,餘波不斷。大抵如是。
半晌,他溫和的望著她,搖搖頭,卻道:“冉公與大長公主那兒還隻是一方麵。”
謝冉微微一怔。
麵皮山的怔忡之下,隱藏的是她心裏百轉千回的諸般情緒。
片刻,她恍然般的點點頭:“對哦……既說‘四麵楚歌’,總得有點別的來陪綁。”她一笑,目光一勾,問道:“你指的是……”
楊律目光一動——顯然,謝冉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親自將想問的問題問出來的。
不過那話麼……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問上一句,應該也是合情合理罷……
這樣想著,他淡淡一笑,臉上掛著化不開的擔憂,道:“四公子來京的第二天,京中坊間市井便傳遍了定元王夫婦不和的消息,你倒還能裝得了傻?”
謝冉哼哼一笑,挑著一邊眉問:“我怎麼裝傻了?”
楊律一噎,默然半晌終是無奈的擺擺手,道:“罷了,你不願意說,不說也就罷了。反正如今蕤蕤與你住在一處,你有什麼不舒坦她也能與你開解開解。”
聽了這話,謝冉眼裏的好笑之意聚集起來,想著那晚與謝蕤的交談,不由歎了口氣,頗有點兒大不由娘的感慨:“她?嗬,可不敢指望她——不,應該說,且指望她別成了那個讓我不舒坦的人也就罷了!”
她這話裏帶著玩笑之意,楊律倒沒追問,隻是見著她真切了兩分的情緒,不由欣慰一笑。
場麵一時有些沉寂。楊律有一肚子各種意義上的話想說,怎奈一時半刻卻捋不出個合適的順序,也找不到恰當的契機楔進去,倒是謝冉那頭杵在那兒發了半天的呆,忽然毫無預兆的開口了。
“四哥這回過來……帶了一些我不大想聽、更不願意相信的消息。”
她的目光直愣愣的落在大理石地麵上,說出這一句時的情緒也明顯見低。
楊律心頭一動,待反應來她這話可能的所指之後,望著她的目光一緊,心頭恍若擂鼓。
謝冉的話說得極慢,他甚至不確定她還會不會往下說,可是饒是如此,也足以讓他拿出十分的精力去應對。
許久之後,她垂下頭,將情緒埋進雙臂中。
“我不知那消息背後到底還有多深的內情。可是……”微有些發悶的聲音從雙臂的縫隙中流淌出來,楊律聽到她說:“阿律,我很害怕。”
眉峰不自覺的一動,他鎮壓下過多的情緒,語氣溫和平靜一如平常:“怕什麼?”
手臂中,謝冉閉了閉眼。
她沒有立刻回答,楊律也沒有催——有耐心,一向是他的好處。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直起身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楊律看著她的側顏,注意到那雙眼睛仍舊未曾睜開。
他聽到她說:“我害怕四哥這一來,促我生出的那所有猜測……最終都會坐實。”
砰砰砰——他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他很想問一問她的猜測都是些什麼,可是不行。
他知道,自己不能問——不能讓她的懷疑猜測落在自己身上。
“如若最終坐實……”沉吟片刻,他緩聲問著,目光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她,“你會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