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冉沉默了許久。
她徐徐睜開眼睛,轉過頭帶著深深的情緒看向他。
遇上那目光的一瞬,楊律怔了一怔。
——他還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眼神。深奧到讓人難以窺視半分。
“我會……非常、非常、非常傷心。”
她一字一字說:“比當年大表兄薨時要傷心,比雲家事發時傷心,比素心死的時候更傷心……”
她每說一句,楊律便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攥緊了一分。
最後,她說:“除了我哥的死之外,沒有什麼能比這件事更讓我傷心。”
他心頭那塊石頭,似乎是放下來。
“都會好的。”他說:“總會好的……”
到最後,總有那麼一天,一切都會回歸到最合適的位置,一切錯誤都會被修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也包括謝冉的心與情——包括他自己的畢生所求。
“殿下,”
謝冉走後一個多時辰,楊律始終一人坐在堂中出身,直至手下跪在他麵前喚出這聲殿下,他方才從漫長的思緒中扯回了自己的魂魄。
眸光微微發沉,他身姿未動,微微蹙著眉,短促的道了聲:“說。”
“啟稟殿下,郡主的車駕繞路去了趟紫宸府,卻是未曾下車入內,在府外停了越有刻餘便離去了。”
過門而未入嗎……
他闔了闔眸,一點頭:“……嗯。下去罷。”
手下應了一聲,退出了堂中,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是夜,謝冉獨自一人在寢殿中放空,腦袋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幼年時的那些舊事、抑或是那些如今或同途或殊歸的故人,心頭竟出奇得很平靜。
怎麼會這樣平靜呢?
她想不通。
驀然間,她自嘲一笑——許是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早已做了太多的準備吧,是以如今不管是什麼真相,應該也打不敗自己了……
正此間,西窗處響起三聲極有節奏的輕敲,她耳廓一動,手指微緊,隨即幾乎就在第三聲窗響落地的下一瞬,自己眼前便橫空多出了一個人。
——景敘回來了。
“參見郡主!”
一身夜行衣的男子跪在地上,姿態是無比尊重與虔誠的,一拜一叩的簡單動作裏,竟能訴出了十分的忠心。
謝冉眸光閃動,看著麵前的人,心頭湧上些久別重逢的情緒。
不過,她並沒有將那情緒表現出來。
“起來吧。”深吸一口氣,她這樣道。
待那人長身而起之後,她不動聲色的將那副俊秀麵容端量了片刻,看著眼前人平平安安的樣子,心頭便隱隱安定了兩分。
出口是極其冷靜泰然的語氣,她問:“查出眉目來了?”
景敘看著她的目光最初的喜悅緩緩過渡到了眼下的為難與擔憂,謝冉一見,心頭便沉了三分。
淡淡一笑,她挑眉道:“怎麼不說話,我手底下的人什麼時候還學會吞吞吐吐的了?”
景敘一皺眉。
“殿下,屬下此番調查所得……”他仍是欲言又止,想了想,沉了口氣先鄭重提醒了一句:“您心裏且要有個準備。”
謝冉隱在書案下的手指狠狠一緊。
“有準備。”她淡笑頷首,不過下一瞬,卻說出了一句讓景敘意外非常的話:“不過這回的結果,你不必跟我稟報。”
“……恕屬下愚笨,敢問殿下這是何意?”
謝冉沒有答,而是直接問道:“我讓你查的這幾件事,可全部都查明白了?”
景敘頷首回道:“都已明了。剩點可疑之處,卻於全局定論無礙。”
聽他這樣說,她心頭到底是有些安心的,闔眸點了點頭:“嗯……既如此,”
她睜開眼睛看著他:“整理出一份密報,給王相送過去吧。”
一刹那,景敘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自然不是不知道王相是誰,隻是想到自己帶回來的消息……
“王……王丞相?!”
驚疑之中,他還是有心確定一下。
謝冉一笑:“怎麼,看來你還真是這段時間閑過了頭,連我的話都聽不明白了?”
景敘聞言立時垂首拜道:“屬下不敢!隻是您……隻是惑於您高深所為,不敢揣測。”
謝冉哼笑一聲。
“不敢揣測就別揣測,”她收斂情緒,正色道:“去辦事罷,記著手腳利索點兒,除了王相之外,沒有任何人需要知道你回來了。”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