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霞棲寺有一位和尚,法號正言,二十七歲出家,七十九歲圓寂。正如金庸先生在小說裏塑造的掃地僧一樣,正言和尚一生都隻在霞棲寺掃掃地,種種花,喂喂貓。老方丈年輕時就知道,這位前輩的悟性和佛性都很高,以高僧待之綽綽有餘,就是將來成為霞棲寺的住持方丈也沒有任何問題,卻偏偏此人一向低調。七十九歲圓寂後,年輕的老方丈和幾個小和尚整理遺物時,在箱子裏找到現在擺在大誠麵前的這尊精美石雕。
曾幾何時,大家對正言和尚的巨大箱子倍感好奇,按理說如此一位樸素簡單的和尚,最多就是一年四季換洗的衣物,不需要用到這麼誇張的箱子才是。正言和尚倒也沒有回避,對眾人解釋道:“此物乃我出家時父親贈與,上有經文雕刻,督促在霞棲寺好好修行。至於為何如此之大,既是父親贈與,做兒子的沒有挑剔的資格。而且你們也要以此為鏡,正是因為我放不下父親當年的贈與,才始終沒有辦法脫離世俗,縱使懂得再多道理,熟讀再多經書,也不過是個淺顯之人。”
正言和尚口碑極好,人心極善,幾句話便解開盤踞在和尚們心頭的疑惑。熟料在其圓寂後,幾個和尚整理遺物時發現,巨大的箱子中隻有三分之一存放著衣物,再往下竟然是一個硬梆梆的東西。和尚們將所有衣物取出,掀開下麵的黑色絨布,借著從窗棱擠進來的明晃晃的正午陽光,一塊冰涼手感、色彩分明的石雕出現在眼前。年輕的老方丈將此事通知住持,眾人合力把高約一米五的石雕立起來,擦去覆蓋在上麵的浮土,一件絕美藝術品重見天日。
正言和尚圓寂時是寺裏年紀最大的和尚,除了記錄在冊的內容,其它一概不知。大家隻知道箱子是正言和尚出家時父親贈與的,卻不知裏麵還有石雕,更不知石雕的來曆。然而人已經圓寂,又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隻能將石雕妥善保存。幾天後的晚上,年輕的老方丈夢見正言和尚,正言和尚依然穿著灰色的僧衣,手中拿著掃帚,麵色慈祥的說道:“石雕上有兩個小人,前麵的就是你。”
老方丈乍醒,心跳的特別厲害,雖說隻是一個夢,卻是那麼的真實。為了不驚動住持和師兄弟,老方丈一個人摸黑來到存放石雕的房間,借著油燈仔細查看石雕的每一處細節。他在層巒疊嶂之間,雲霧繚繞之中,仙鶴騰飛之下找到一條淡紅色、黃色和青色摻雜遞進的小路,小路上雕刻有兩個獨立的人型,他們一前一後走在山路上,山路的盡頭是一幢嵌在山體當中的高大古老建築。
老方丈之前隻是感歎石雕精美,根本沒有仔細查看過上麵的細節,除了一層層的山巒之外,壓根就不知道有兩個人型模樣的雕刻,因此不應該做那樣一個夢,唯一的解釋就是正言和尚真的來托夢了。一整個後半夜,老方丈都沒有睡下,他在思考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住持。就在他猶豫不決的第二個夜晚,竟然又一次夢見正言和尚,同樣還是溫和慈祥的說道:“不必告訴別人,隻需記在心中,終此一生,等待身後那個人來找你。”
老方丈問道:“來找我做什麼?”
正言和尚的身影漸漸消散,聲音變得迂回周旋,似有似無的說道:“他來指點和引導你。”
說完這些,大誠聽懂老方丈話中的意思,指著自己的鼻尖,憨憨的問道:“您是說,我就是正言高僧口中來指點您和引導您的人?”
老方丈默默地點點頭,大誠嚇得眼珠都要掉在地上,自己怎麼可能有資格來指點和引導高僧呢?方丈和道清等人似乎也覺得不妥,唯獨老方丈篤定的說道:“以你傻乎乎的腦子,如果不是經曆過呂纂的記憶和佝僂長者的指點,怎麼可能注意到石雕上的細節?如果不是阿宏需要休息,我怎麼可能把你引到這個存放石雕的房間?這一切都是緣分造化,已經超脫了輩分與學識。現在唯獨擔心的是,你所經曆的一切,包括入湯出境,包括陰間大帝、呂纂和佝僂長者,都是多年前就已經定下來的,倘若真是如此,可就太可怕了。”
46.
大誠覺得腦袋生疼,原以為來霞棲寺隻是解決水牢災的困擾,沒想到一步步走下來竟然混亂成這樣。想那正言和尚圓寂時已經七十九歲,當時的老方丈還隻是個年輕人,現如今老方丈都已經這麼大歲數,而那石雕極有可能一直跟在正言和尚身邊,算起來距今一百多年。大誠不過十八九歲,怎麼可能出現在一百多年前的石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