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啞巴花去大半天的時間才將一摞紙交到神棍阿宏的手上,因為寫的急,字體潦草許多,索性不影響閱讀。神棍阿宏看完一頁,大誠就會拿過來看一頁。啞巴坐在一旁靜靜的等待,默默的注視,自己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的往事,正在越來越完整的展現在他人麵前,有被人理解的認同感,也有不知到底該不該說的茫然。
啞巴在紙上寫到,那之後的很多年間,家人上山的次數越來越少,由於地處偏僻,最後連鄉親和陌生人都看不見。啞巴一個人白天在山中討生活,到市集上用山貨換東西,晚上會去城隍廟,有冤則辯,無事則閑。隨著時間的推移,白天時身形佝僂醜陋,口啞難言,夜裏卻是另一番麵貌,嘴皮子利索極了。漸漸的,隨著他越發進入狀師的身份,很多有怨的魂魄野鬼都會請他幫忙,幫助的多了,白天時反過來接受魂魄野鬼的幫助,日子過的倒也自然。
那一年啞巴身染重疾,無論是城隍爺還是山中鬼物均無法醫治,啞巴以為自己陽壽已盡,城隍爺卻不覺,讓他立刻下山求助。趁著夜色,幾位衙役抬著虛弱的啞巴下山,於天亮之前將其放在村口。早起之人見到啞巴,立刻通知其家人,經過救治,啞巴身體好轉。家人並不願留他,他也沒有留下的想法,一心想著山上的三個佛像,恨不得立刻回去。
他的三個侄子帶著糧食、衣服和藥隨在身後一起上山,啞巴阻止不了,也無心阻止,倘若見到山中詭異,便是無奈的造化。果不其然,山中的事情嚇壞了三個侄子,跌跌撞撞的逃下山。他們告訴家中長輩山中的詭異,包括多出來的陰冷的房子,房子裏麵的石像,房子旁邊的墳,以及啞巴手持鐵鏟站在他們身後時的可怕模樣。
然而啞巴卻說,他並不是要用鐵鏟殺死自己的侄子,而是因為三個侄子中的老二在墳的附近撒了一泡尿。也許老二並不不知情,然而尿了就是尿了,又是埋葬三位僧人的地方,容不得這般汙穢之物,啞巴是想用鐵鏟將被尿浸濕的泥土挖走。又因啞巴不知老二具體尿在什麼地方,才會到處亂看。然而這樣的動作在三個侄子看來,擁有十分詭異的感覺。
三個侄子逃走後,啞巴將汙穢的泥土鏟走,在三個墳前磕頭請罪,心中說了千萬句好話,夜裏卻依然迎來三位僧人擊鼓鳴冤。這是啞巴供奉多年後第一次見到三位僧人,他們並非傳統僧人的穿著,而是分別穿著藍色長袍、紅色長袍和綠色長袍,與佛像的顏色相當。夜裏身處城隍廟的啞巴可以自如交談,可是容不得他解釋,三個僧人卻是相當激動的表達自己的憤怒,說是當年為了一方百姓平安才淪落如此下場,沒想到到頭來連自己的屍骨都得不到保護。
僧人有功在先,底氣特別足,完全不把城隍爺放在眼裏。僧人凶巴巴的離開,說是要把啞巴的三個侄子帶來對峙。啞巴知道,侄子要是來到這裏,再回去時非得生一場大病不可。他哀求著請僧人饒命,可那僧人沒有慈悲心腸,怒氣衝衝的不依不饒。僧人走後,城隍爺出主意說,既然三個侄子終究要進一次城隍廟,不如找尋個替身幫他們擋一下,也不至於將來魂魄回去時傷害身體。
按照城隍爺的指示,啞巴連夜下山,分別潛入三個侄子的房間,紮破他們的手指,取出血液。因為不想侄子知道真相,凡是因疼而醒時,啞巴都會狠下心來將侄子打暈。
帶著血液回到山上,將其滴在碗中的清水裏,分別放在三個佛像的麵前。再嚐試著紮出三個沒有點睛的紙人,分別將三個侄子的生辰八字貼在上麵,最後回到墳前燃香祭拜。做完這些,算是給三個侄子找到臨時的替身。當天夜裏,三位僧人各抓一個侄子來到城隍廟,侄子們早已嚇傻,要不是因為魂魄的身份,恐怕已經大小便失禁了。
啞巴雖然心疼,卻也不太擔心,畢竟替身已經做好,侄子們的魂魄來來去去的三個回合都能保證身體無礙。他冷靜下來,為侄子們辯護。多年的狀師經驗,令他像個陽間的辯護律師。經過幾個回合的爭辯,三位僧人接受一個觀點——老大和老三沒有撒尿,可以放他們離開,然而老二沒有這麼好運,他必須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