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孫仲康在廚房裏發現六頭豬的肉,分別是李大壯分別送來的兩次各兩頭,和大誠送來的兩頭。這些原本應該分別出現在三次夢境中的肉既然同時出現,說明連環噩夢表現出重疊的跡象。加之夢中的一切,就算輕如薄紙也拿不起來,每一個物件都像用同一塊石頭雕刻而出,沒有片刻分離的餘地,這種極為不真實的表現同樣說明噩夢進入土崩瓦解的階段。
老人家之所以沒有阻止曾孫仲康擅自查看,是因為這個虛假夢境的製造者——她的兩個兒子,已經在大誠水牢災的影響下消散無蹤,再無力支撐夢境。老人家好奇神棍阿宏能為她悲慘的結局畫上怎樣的句號,麵對即將結束的夢境毫不托大,繼續講述之後的事。
劉新文始終沒有回家,打電話也沒人接,當娘的開始擔心起來,聯係在城裏酒店當廚師的劉新武,同樣沒有消息。老人家情急之下向娘家求助,娘家人四處尋找無果,選擇報警,警察同樣沒有找到人,此事一拖就是一個多月。老人家整日望眼欲穿,擔心兩個兒子出事,整日裏既渴望得到他們的消息,又害怕是壞消息。經過半年的等待,老人家的身體每況愈下,幾經治療不見好轉,便希望回到老房子去住。
娘家人明白,老人家這是想落葉歸根,在自己的老宅子裏死去。一旦如願,人心安寧無望,定不會再有康複的可能。家人不敢同意,老人家妥協道:“你們把我送回去,我隻要和那個早死的老鬼在我們的家裏待幾天,就斷了念想,了卻心願,之後再靠你們孝敬,絕無二話。”
娘家人同意這個要求,把老宅子打掃幹淨,將老人家送過去,雙方約定隻住一周,平時三餐有人送飯,幫忙照料,其它時候絕不打擾。夜裏老人家一個人坐在炕頭上,日子好過了,這樣的老宅子顯得那麼破舊,可是老人家特別開心,總算可以在自己的家裏單獨對丈夫的遺照說幾句心裏話。
老人家徹夜未眠,抱著遺照哭了一夜,她思念丈夫,想念兒子,她說自己是個愛湊熱鬧的人,卻不想最終竟然成了孤家寡人。她決定死在這裏,就在當初打算用來存放丈夫的棺材結束自己的生命。
老人家的丈夫當年暴斃時,老人家準備了一副棺材,然而婆家認為老人家克夫,氣憤之餘堅決不用這副棺材,而是準備了新的,這個原本應該用來存放丈夫屍體的棺材就被老人家放在後院的柴房裏,一直到今天。
第三天夜裏,老人家送走送飯的外甥女後,一個人在鏡子麵前照了又照,戴上從外甥女頭上摘下的發飾,穿上幹淨衣服,抹去遺照上的塵土,提著蠟燭來到後院的柴房。柴房早已經變成存放舊物的地方,陰森恐怖的棺材貼牆而放。十年前家裏鬧耗子,打開的棺材蓋一直沒有蓋回去,老人家含淚踩著椅子進入棺材,仰麵躺下。
蒼老之人近死時總會有些預感,老人家亦是如此,原本便覺得見不到明天太陽的身體經過如此折騰更是憔悴極了,翻入棺材時已經險些一頭倒在裏麵。老人家仰麵朝天躺好,整理衣角後神色越發慘淡,不消多時便在平靜、委屈、寂寞、悲傷和思念中離開人世。到最後眼角上也沒有一滴淚珠,不是她不痛,而是已經哭幹多時。
老人家的外甥女回家後一直覺得哪裏怪怪的,直到已經躺下才意識到不對,連忙找到爹娘,說道:“剛才送完飯,老姨說我發卡好看,問能不能給她戴一戴,我說您先戴著,要是喜歡再給買更好看的,老姨說不用啦,以後都不用啦。”
大家意識到其中的含義,連夜趕往老宅子,各個屋子都沒有找到人,最後在柴房的舊棺材裏見到已經長眠的老人家。之後的痛哭與葬禮暫且不說,單說死後的老人家因為放不下兩個兒子,並沒有去往該去的地方。
人死如燈滅,即便家人再傷心,也終將散去。老人家的屍體入土為安,靈魂卻以鬼的姿態繼續留在院子裏。每一個深沉的夜晚,老人家都會坐在棺材中渾渾噩噩的等待著、守護著,她並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在守護什麼,隻是本能的覺得不可以離開,否則兒子回家時會找不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