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當年發生在附近的慘事後便不難理解大姑父對噩夢的驚恐,他夢見自己站在荒野之間,天色陰沉,寂靜無聲。一陣風吹過,泥土裏長出一人高墨綠色的草。大姑父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在那些被風吹動的草的空隙間見到一個奇怪的影子。他滿是好奇的走過去,發現是個做工精巧的稻草人。
稻草人頭戴鬥笠,雙手抬起,雙腿交叉。大姑父曾經跟隨父親製作過稻草人,知道要想做出眼前這種擬真程度需要多少技巧。即使是在夢裏他也發自肺腑的感歎,輕聲說道:“這手藝可真好。”
正在他細細打量時,前麵傳來慘叫聲,夢中的他鬼使神差的朝著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撥開一人高的草後驚訝的發現,荒野上到處都是被擺成稻草人姿勢的死人,他們被固定在木樁上,麵色幹癟生黑,有些沒有下巴,有些沒有眼球,距離大姑父最近的幾個死人抬頭說些什麼,卻根本聽不清楚。
忽然間有人輕拍大姑父的肩膀,嚇得他身體前傾摔在地上,顫巍巍的抬頭看去。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穿軍裝,滿身是血的軍人,用極其低沉的聲音問道:“你剛才說手藝真好?”
“稻草人的製作手藝的確挺好的,我這話說錯了嗎?”大姑父反問道。
“這裏又沒有糧食,哪來的稻草人啊?我和他們都一樣…”
大姑父不明所以,隻覺得心跳特別快。麵前軍人話音落下,身後傳來一幫男人的聲音,他們齊刷刷的說道:“是啊,我們都一樣,都一樣。”
聲音越來越大,猶如來自陰曹地府的邪惡靡音,如瀑布流水鑽進耳朵裏,用陰邪的痛苦折磨夢中人。大姑父在極度驚恐中轉醒過來,夜色尚深,王武還在熟睡,隻穿著一條小褲衩的大姑父呆愣愣的坐在床上,麵對黑暗緩解滿身冰冷的汗水。他想起多年前聽說過的淒慘的故事,解放軍中了日本鬼子的陰謀,不僅死在荒野,死後還被嘲諷與破壞屍體。令他不明白的是,這件事已經被他忘記,又是為什麼忽然夢見了呢?
黑夜寂靜無聲,大姑父點上一支煙,準備平複心情後繼續休息,卻又被從噩夢中驚醒的小武嚇了一跳,滿身的冷汗還沒有下去,就要摟著小武給予安慰。
神棍阿宏說道:“因想而夢是為陽夢,不想而夢是為陰夢,二者需區分對待。”
王海洋聽不懂神棍阿宏的話,而是繼續講述之後的事。雖然一直做噩夢,但是家裏人並沒有放在心上,隻覺得是王武因為害怕才會做夢。彩荷的白事辦的特別不順利,雖然不知道細節,但是從李奶奶家的混亂就能感覺一二。當地的風俗是停屍三天再去下葬,然而李奶奶家在第二天的一早就請來了一位高人,經過閉門折騰後,中午開始操辦,下午就要去埋屍。
白事的傳統流程在李奶奶家被全部作廢,沒有告別儀式,沒有親戚鄰居隨禮吃飯,沒有敲敲打打,一切就像送走瘟神一般急匆匆的進行著。
下葬的那天下午一共發生三件怪事,第一件事是,當大家得知彩荷要被提前下葬後,都跑來準備送一程。就在棺材被抬出院子時,大家都聽見了院子裏李奶奶的哭聲,正心疼她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時,李奶奶竟然哭著說道:“挺好的閨女,怎麼死了以後成這樣了呢?”
這句話說完,似乎還有後話,隻是不知被誰捂住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第二件事是,彩荷的男人守奎不僅沒有穿喪服,反而把自己脫個精光,隻穿一條白色短褲。不僅如此,守奎身上也很奇怪,他的手肘和膝蓋被塗成黑色,胸口畫有一個誰也沒見過的符號,符號很大,覆蓋整片胸口和半個肚子。盡管身材魁梧的守奎引起不少少婦的口水,但更多的人還是覺得他的舉動滑稽可笑,要不是送殯下葬在先,非得笑出聲不可。
然而很快,更加怪異的事情吸足大家的目光。一個半大小子提著盛滿紙錢的籃子來到守奎身旁,遞給他一個小巧的木椎。極度悲傷的守奎沒有因為自己沒穿衣服感到羞臊,反而相當認真的接過木椎。身旁的半大小子從籃子裏取出一些紙錢,守奎接過去,用木椎穿過紙錢中間的孔洞,然後才把紙錢拋向空中,如此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