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謝大娘就替她將那串佛珠送了過去,謝玄白天待在別苑裏陪著阿遙玩兒了一整天,臨走的時候還在閣樓翻箱倒櫃的,將他幼年之時用過的許多東西都找了出來,說是留給阿遙長大一些了用。連筆墨紙硯與一些謝安為謝家子弟啟蒙而手書的舊書稿都找了出來,還有圍棋,六合同春,積木,以及木質的刀劍兵器之類。玩具連帶功課上用的東西,整整挑揀出了兩大箱子。隻是看著那些東西,少說也能用到七八歲了,不由便想到,也許謝玄這一走是要很多年才回來。
心裏又覺得難過。又不好說出來,謝大娘還不停的安慰她,說謝玄也就是這次來去都太倉促了,下次若是回來,讓老爺做主了,一定是會娶她過門的。
她不敢那麼想。隻是覺得,這樣走了,又讓她和阿遙還留在這裏。若是今生還有機會,哪怕就是再見一麵,也是好的。
黃昏的時候謝玄便叫人備馬回建康了,聽說是因為晚上還有一場廷議,不能耽誤的。臨行的時候阿遙似乎是已經跟他熟悉了,伸手抱著他的腿依依不舍的。看著也教人心酸的很。慕容清並未出門相送,隻是在閣樓之上隔著窗戶看著謝玄站在夕陽之下的身影。他伸手抱起阿遙,衣袖之間便隱約露出一抹藍色,似乎正是她所贈的那串佛珠。見那個人真的就那樣戴在手上,心裏多少也覺得安定了許多。
沒什麼事情的話,隱約便有山中方幾日,世上已千年的錯覺。從前還在前世的時候,曾經看到過一句話,說女人用孩子的成長來丈量時間,浪漫而又憂傷。那個時候是沒想到,她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謝玄當日一來一往,無異於親自承認了阿遙的地位。如今東山別苑的人都拿她當七公子夫人看待。謝安地位越發顯赫,聽說如今已經是尚書仆射兼領吏部加後將軍,身為三公之首的同時,又有軍職,隱約已經是晉國帝都公卿第一人。地位顯赫亦因此政務更加繁忙。雖然是對東山別苑頗有感情,也很少回去了。常來常往的,便是謝玄幾位堂兄弟。
謝家子弟是出了名的芝蘭玉樹,人人都待她如同已經進了門的嫂子一般。根本就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隻是聽謝大娘說過,謝玄的母親是同樣為世家大族的阮氏出身,閨名阮容。雖說是沒說什麼,身為下人也不會議論主子有什麼不好。但言語之間,隱約總覺得那位謝夫人似乎是不好相處的人,但是這也與她無關。
那位夫人孀居多年,一直在將軍府那邊住著。東山別苑是謝安的產業,那位夫人反正怎樣都不至於沒事跑到自己的小叔子的別苑裏。自然也為難不到她。其實倒也不是為自己擔心,隻是想要阿遙能在一個安寧平靖的環境下成長而已。毫無疑問,這裏便是最好的地方。
她是閑來無事,便教阿遙讀書寫字,陪阿遙下下圍棋之類打發時間,與其說是教阿遙,倒不如說是讓阿遙陪著她再學一遍。功課方麵的事情,無論是文書還是武藝,不僅謝安偶爾回來饒有興致的將阿遙叫到書房去教導,連常來常往的幾個同謝玄平輩的子弟也樂意陪著這個晚輩。其中便有謝家傳說中四大才子的另外三位。阿遙雖然年紀小小,卻天資聰穎,書不見得怎麼念,字也不愛練,但提起筆來隨便寫寫畫畫的,竟然也像模像樣。這個孩子,簡直便是她生命裏的一道陽光。
謝玄同桓豁一起入蜀地,同前秦軍隊打了幾場仗,將國土防線平靖下來之後,又被謝安召回建康,說是北部防線不穩,用人不避親,特意薦他出任袞州刺史,鎮守廣陵,統領長江下遊江北一線的軍事防線。亦是前線重鎮。也是為了建立北府兵的緣故,此事從多年前開始籌備,這個時候才到了真正動手的時候,自然是緊要之事。謝玄趕回來之後便先回東山別苑,準備赴任之事。軍隊輜重自然有專人籌備,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便是窩在書房,將廣陵那邊地圖與風土人情,軍隊布置再熟悉一番。將從前看過的兵書什麼的,也打算打成一捆一起帶過去。
謝家子弟們用的書房本來就是謝安的地方,原本就是十分軒敞的。再加上阿遙討人喜歡的緣故,平日裏也在這間書房呆著,要麼讀書,要麼畫畫,要麼拚六合同春之類。
因為人小又安靜的緣故,隨便坐在哪個角落裏,別人都留意不到他。謝玄幾年不在,他也四歲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從小沒有父親的緣故,盡管被許多人照顧著,還是有些膽怯。謝家常來常往,能在書房給他見到的,無非是謝朗謝淵那幾個,對他來說也是很親近的叔伯。謝玄麼,一歲多的時候見過也早就忘了。隻是隱約覺得這位雖然不認識,但相貌感覺,都同平常那些陪他玩的叔叔伯伯們挺像的。便好奇的探出腦袋來看。謝玄看見了他,知道是阿遙。便很高興的將他抱了過來,放在自己的桌邊,安安穩穩的坐著。見阿遙似乎還有些怯生生的,緊緊抓著手裏的六合同春不放,便又將他放在一旁的矮幾上,任他自己玩。他接著翻看那些要帶出去的書。
隔了一會兒,阿遙又忍不住探頭探腦的看他,見他在看書,便奶聲奶氣的問道:“你看得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