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間 二十六、一間屋子和一張椅子(2)(1 / 2)

靜王沉靜地說道,“兒臣……不知……何錯之有。”一字一句,艱難至極,心也在滴血。一別後再見,父子之間仍是劍拔弩張。

皇上冷哼一聲,“不知何錯之有?你是去青州這些年翅膀越發硬了,竟敢私會女官,還把她悄悄帶出了宮。”

女官?靜王的眉頭擰成了一團。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他一抬頭,從父皇的表情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原想沉默,可想了想府裏的袁真真,便咬咬牙緩緩地否定道,“兒臣……並未私會……會女官。”

皇上聽靜王說話聽得很是吃力,一時間倒有些悵然若失,心裏的怒氣也莫名地去了大半,“朕還以為是宮裏的人亂說,你居然當真……這樣了?”皇上不知怎的突然動了惻隱之心,竟有些不忍心說出“結巴”二字來。

靜王並無反應。他回京城後也曾來向父皇請安,可父皇卻不願再見自己一麵。他隻能跪在乾清宮外磕了三個頭便回去了,說起來這還是回京後頭一次麵見父皇。

皇上見靜王一聲不吭,脾氣又竄上來了,卻也並不發作,“來人呐,去把蘭庭院的小太監給我帶來。”

靜王一直未曾起身。他的身子大不如從前,等蘭庭院的小太監來時,他的雙腿已經僵硬了。

皇上吩咐道,“你如實把你剛剛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這小太監雖然是琳妃宮裏的人,但靜王瞧著麵生。他不由得心裏歎口氣,也是自己一時大意才使得母妃跟著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往日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琳妃如今卻連自己宮裏的人也掌控不了了。想必皇後的處境與母妃也是大差不差,女官丟了本該上報皇後,卻不知被誰直接越過皇後捅到皇上跟前來了,甚至還用言語挑撥得皇上大怒。

小太監聲音尖細,聽得靜王渾身別扭,“昨兒個晚間,琳妃娘娘突然病了,說是想念靜王殿下,便去傳召靜王入宮,靜王陪侍了一陣子後離開了卻並不讓人送出宮,隻說自己出去。奴才趕巧要去太醫院給娘娘抓藥,沒想到的是……”

“卻看見……看見靜王他在鍾粹宮附近徘徊,還與一個人……摟摟抱抱。”

“奴才想著是主子的事,便也不好多說,看也沒敢多看就走了,之後……奴才就聽鍾粹宮的嬤嬤說少了一位女官。”

皇上早回複了一貫的神情,“孔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靜王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皇上到底還顧及天家威嚴,不願讓這些奴才們聽去了靜王說話磕磕絆絆的窘迫,於是屏退了左右,“現在,你倒是好好與朕說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也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靜王的腦子早已轉過好些彎了。鍾粹宮乃是內宮,他身為皇子,雖然可以出入自由,但也受著約束,並不能這般膽大妄為。更何況,他被貶青州多年,初回京城,除卻帶袁真真進宮一事,處處小心謹慎,就算進宮,也多半是去給皇太後和母妃請安,並無半點越軌行跡。昨夜確是自己思慮不周,但到底又是誰在暗中處心積慮地看牢了自己呢?那雙暗處的眼睛一定知道袁真真身份的微妙之處,料定靜王即使到了禦前也不能說出真話來,否則牽扯出袁真真以及過去的那樁舊案,到最後皇上氣的也還是自己。

靜王想了這一周,麵色慘白,眼下似乎除卻認下這個罪名,別無他法。他越想越覺得心驚,似乎就連自己對袁真真的種種情愫和心動都已被那雙眼睛洞悉了。如果自己待袁真真並無半分情意,全然可以對皇上說出實話,甚至順水推舟地命皇上徹查當年的除夕下毒之案,即使到最後翻不出什麼有力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可自己的情形卻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可現在壞就壞在,他不能說,他什麼都不能說。他並非不恨袁大千,但袁真真的父親他恨不起來,所以他也隻能咬緊牙關,擔下這莫須有的罪名。

皇上見靜王始終不開口說話,心裏的火花躥得老高,“怎麼,為何又不說話了?”

靜王深深拜服,“浣桐,確是……是被我帶……出宮去的。”話雖然斷斷續續,聽的人卻明白這並非因為恐懼,甚至他低沉的嗓音聽來倒像是沉穩似水。

皇上瞪大了眼珠子,一把掀翻案上的奏折,“孔維啊孔維,朕還以為這麼些年你肯學乖了,沒想到還是這樣行為乖張,目中無人。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朕?啊……”

靜王舔了舔嘴唇,幹巴巴地解釋道,“浣桐……惦記她姐……姐的祭日,托……托兒臣……幫她出宮……不日……便會返回。”

“好一個不日便會返回。你這麼多年的飯都白吃了嗎?這皇宮豈是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的?”皇上痛心疾首地看著跪在地上卻又不卑不亢的靜王。這原是他最器重的皇子,現在父子相見卻是分外眼紅,有如仇敵。

靜王一聲不吭。他知道父皇已經相信了他的解釋,畢竟當年的他與鄭秀桐……嗬,真是好久沒再想起過這個人了。靜王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父皇既然相信了他的解釋,那袁真真便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