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軒從來沒有想過安愛若竟然會如此堅定地反抗,他與安愛若一同長大,看得清清楚楚,安愛若是個理智至極的人,根本不會為了誰而犧牲掉她自己的利益,而如今卻……
他皺了皺眉眉頭,棕褐色的眼睛裏閃爍著說不出意味的光芒,忽明忽暗的,與窗外的流星相互掩映著。
安愛若獨自走了出去,手指還不住地顫抖著,印象裏這是自己第一次沒有控製住情緒,頭腦發熱。現在想想她竟有些後怕起來,若是夏長軒當真把她換掉了,那該如何是好?
她輕輕合上了房門,貓兒般的眼睛透著幽冷寂靜的光線。這一夜她是輾轉難眠,怎麼也睡不著的,索性就坐起了身子來。鏡子中的自己並無倦容,她隨意拿清水梳洗了一番,便就是膚如凝脂,眉如遠黛了。
安愛若躡手躡腳地換好衣服,往屋外去了。
天空還未全亮起來,有一些霧蒙蒙的,紫灰色的光霧將她籠罩了起來,她叫了輛黃包車去了醫院,醫院亮著暗黃色的光,但足以撥開夜的靜謐與黑暗。
她推開紀南川病房的門,出乎意料地,紀南川竟然已經起來了。
“你今兒個起床倒是早得很。”她笑道,順便搬了一把椅子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紀南川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書本,道:“我昨天一夜都沒怎麼睡覺,傷口有些疼。”
安愛若聽了這話,不由低了眉目,“對不起,如果不是……”
“你不用自責,我心甘情願的。”
她怔了怔,隻覺得凝注在她身上的那道光線透亮得厲害,比起水晶吊燈的光芒也不遜色。紀南川收回了目光來,但是她麵若嬌蕊的樣子早已刻進了他的心裏去。
“我沒想到你還會過來。”他突然道。
安愛若明白他心裏的意思,她又何嚐不是這樣想的?她也以為自己不會再過來了,可不知怎麼了,這思緒就是不聽使喚。
紀南川見她怔怔的,不由岔開了話題,歎道:“我可不心疼自己,就是心疼那件衣服。”
“衣服?”
安愛若看向了一旁的椅子,果真見椅子上放著紀南川昨天穿著的襯衫,雪白的襯衫袖口被大大地劃開了,還染著殷紅的血跡,看起來瘮人極了。
“這衣服怕是不能再穿了。”安愛若小聲道。
“是啊,這可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設計師設計的,不能穿是可惜了,不過都破成了這副樣子,恐怕珍藏在家裏也是不可能的了。”
安愛若低著眉目,如芙蓉般精致小巧的臉頰微微一紅,眉眼之間透著一股慵懶勁兒,卻在她抬眼的瞬間,化成了一股淡然卻堅定的意味。
“我會縫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這衣服縫好,但縫好了仍舊是穿不了的,但若說是放在家裏收藏著,倒也可以。”
“是嗎?”紀南川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愛若,那就麻煩你了。”
安愛若問護士借了針線包,獨自縫了起來。紀南川瞧著她嫻熟的動作,沒一會子,便見那破裂的地方已經被修補好了,安愛若在尾端捆了一個節點。
“沒想到你還會做這些,以後誰娶了你,真是好福氣。”紀南川笑道。
安愛若聽他這樣的誇獎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抿唇笑了笑,也不再做聲了。護士恰巧在這時推門進來,告訴她有電話找。
“喂?”她接起來電話,道。
電話那頭不是別人,正是小金的聲音,“喂,愛若小姐嗎?可讓我找到你了!”
安愛若心裏撲通一跳,預感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心念著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夏長軒讓小金通知她,女主角人選已經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道:“有什麼事情,請說。”
“夏老太太來夏公館了,少爺讓您趕緊回來呢。”
原來是這樣……
她微微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現在就回去。”
安愛若回了病房,與紀南川道了別。紀南川並未多留,隻是開玩笑似的讓她多來醫院探望探望。
陽光濃烈了起來,小販們叫賣的聲音,汽車鳴笛的聲音,行人聊天的聲音逐一入耳。她走在並不寬敞的道路上,周圍的喧囂慢慢遠離,取而代之地則是心底的安靜。
夏公館栽種的樹都已經掉光了樹葉,為了好看,夏長軒命人給枯枝弄上了綠色的紙絹花兒,秋風掠過,偶有幾朵紙絹花速速掉落,將青石色的地麵都鋪得滿滿當當的了。她抬頭看去,卻是怔了怔。
陽台上有一個紫紅色的身影,正半倚著,她認得這是沈小姐。沈小姐的麵頰鋪了一層薄粉,透亮透亮的光線下,白得厲害,那眼珠子微微眯了起來,在陽光中看起來竟像透明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