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康月打住了話頭。
趙夫子眼裏湧起幾絲讚賞:“你可知定會無事?”
“夫子您,看似不羈,但卻是惜命的。我猜,您當年離開翰林院,不願同流合汙是真,但正因為您的出淤泥而不染礙了某些人的眼,再待下去有可能危及性命,還不如趁早辭官,至少還能保住家人。我說得可對?”
此時,趙夫子眼中的讚賞已變成驚詫,讓他下定決心辭官,的確是他一時不察落入某人的陷阱,如不及時脫身,關朗祖父關禦史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他的父兄都是混官場的,他深知要位極人臣,年輕時候的排擠、打壓等都是必經之路,翰林院那些人的手段怎可能真影響到他?他辭官,隻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及父兄的前程。
“所以,明知販私鹽有危險,但您發現這事隻要操作得當,也沒那麼難的。所以,您才會和朗叔合作。”
趙夫子自己或許並不知道,他之所以會和關朗成為莫逆,除了對彼此才學的惺惺相惜,其實更大的原因,他們根本就是同一種人。兩人都是驚才絕豔之人,照理說都應該在廟堂一展宏圖,但如今卻流落山野。沒了權勢,同樣驕傲的兩人就想著總要有樣比別人拔尖的。那麼,對男人來說,除了權,還有什麼吸引他們拚命的呢?
答案是唯一的,那就是錢。古今中外都一個樣。
販賣私鹽背後巨大的利潤讓兩人鋌而走險,兩個同樣自負又自信的人就這樣一拍即合了。
趙夫子壓下心頭對康月的詫異,閉上眼睛回憶了一遍自己和關朗的行事,確認沒有差錯,才睜開眼問:“難道,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做?”
“也不是。老祖宗今日曾想著要去請關四少爺打聽一下消息,你也知道朗叔和二房的關係,被我勸下了。如今,山莊裏就您一個男子,我想請夫子去探聽一下,到底是何情況。”
趙夫子略一思索,立即站起:“這事不難,說起來,這泉州知府,還是我書院的同窗,他上個月才上任,本想著年後再去拜見。如今,倒是要把這事提前了。”
離去之前,趙夫子深深看了康月一眼。康月知道他在想什麼,幸好他和關朗都是通透之人,加上有雷劈一說,倒是極自然地接受了她這種異常的聰慧。換了別人,還不把她當妖怪?
剛剛那番讓趙夫子心驚不已的話,其實並不是康月猜出來的,昨天翻關朗書房的時候,康月發現了關朗調查趙夫子的資料,知道了這個趙夫子叫趙河洲,也看到了剛剛她說的那些秘辛。
不得不說,關朗絕對是個心思縝密的,還知道了解一下合作夥伴。康月雖然擔心,但對他可以平安歸來的信心又多了幾分。
但康月的安心沒持續多久,就被海珠帶來的消息打破了——關二爺和四少爺上門了!
康月趕到壽康堂時,恰好聽見關鵬得意的聲音:“三嬸還是把地契和銀票拿出來吧!我這就上泉州府打聽消息去!”
雖然康月不知道關鵬父子是從哪裏得到的關朗被抓這個消息的,但當務之急是安撫好韓氏,昨晚事發起,她一直強撐到現在,剛剛關福清和關鵬一唱一和已經講了大白天販私鹽的種種處罰,無論哪個後果,都讓人心驚肉跳。
眼見她臉色越來越差,關鵬就說有一個與他同屆的舉子的姐夫,就是泉州府的師爺,他可以幫著打聽打聽,但打點起來要些費用,張口就要三千兩銀子不說,又趁機提出要北莊的地契。
看得出來,韓氏有些糾結,這地契她不會隨便拿出來,但這三千兩銀子很有可能立即就給。康月在她開口前適時進去,發揮了一下這副身子的特長,“天真”地說:“四少爺是不是在說泉州府?朗叔昨晚不是被知府大人請去商量開春新農政的事情了嗎?這事我們知道啊,為什麼還要花銀子去打聽?”
康月這話,讓韓氏愣了一下,關福清父子神色變得高深莫測起來,韓茵蘭則一臉驚喜地說:“月兒此話可真?表哥是被請去的,不是被抓去?”
“是啊!朗叔去的時候我就在場啊!走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鐐銬都沒有上,怎麼會是被抓去的?”康月繼續扮無知。
“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麼?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知府大人要連夜來請,不是犯了事是什麼?”關二爺看康月的眼神滿是不屑。
“不是說了嗎?眼看要過年了,二爺您也知道,我們泉州是過了年就要春耕的。朝廷不是推了個新政嗎?說是要鼓勵農民除了稻米,還可插空種種小麥。但泉州百姓吃不慣麵食,不是不願意嗎。我們望海山莊是這一帶最大的農莊,若是把我們說服了,這新政實施起來不就容易多了?這事,難道還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