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紅笑了一下,說:“我都知道。”
鎮長頓了一下,想了想,後來他點廠點頭說:“是的,你是明自的,正因為你都知道,你才能做刊。”
這時候護士進來送藥,她著到彩紅在。布仗奇怪,說:“李天分洪,大家都去看了,你怎麼不去,”
彩紅說:“我不想看。”
護士點點頭:“也是的,看著真是叫人難過的,吃多少苦,最後被水一衝,真是的。”
護士走後,鎮長叫彩紅從他的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來,彩紅看裏麵是一大疊錢,鎮長輕輕地摸了摸那錢,說:“彩紅,我最對不起你的,就是沒有能幫你辦了農轉非,其實我要是再堅持,也許能堅持下來的,可是後來我讓了步,說到底我還是不想為了你和周書記和縣裏搞得很僵,當時我想,這一次不行,還會有下一次,可是我想錯了,對我來說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彩紅再一次流下了眼淚,她說:“鎮長,你不要說了。”
鎮長把那包錢交到彩紅手上,說:“這是我自己積下來的一萬二千塊錢,我的私房錢,你拿著,鎮上為了集資,馬上要賣戶日。一萬二千塊錢一個戶口,這也算是我對你的一個遲到了的補償。”
彩紅說:“我不要。”
鎮長說:“你看不起我。”
彩紅說:“鎮長你說得出,我怎麼看不起你。你是我最敬一垂的人,也是我……”彩紅說著臉有點發紅,她停了下,繼續說:“這錢我不能拿的,就象上次你問我為什麼不願意做台灣老板的幹女幾一樣,本來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不能要,也不想要。”
鎮長聽了彩紅這話,認真地朝彩紅看了一會,後來鎮長說:“彩紅你真的長大了。”
彩紅從醫院出來,她在楊灣鎮上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一條街,走到了秀清飯店的門口,她朝裏麵看看,沒有看到秀清,卻見一個比秀清年紀更小一點的姑娘在張羅著,彩紅過去問她秀清在不在,姑娘朝彩紅翻了個白眼,說秀清早不在這裏了,現在她是這裏的老板娘了,彩紅問秀清的男人是不是也走了,那姑娘笑起來,說,什麼秀清的男人,現在就是我的男人了,秀清她是一個人滾蛋的。彩紅不能相信這樣的事情,她進了裏麵的廚房看,果然看到秀清的男人在掌勺,他看到彩紅進來,一臉的笑,彩紅說,秀清呢,男人說秀清老太婆了,還要她做什麼,走了,說著他和那個姑娘一起笑。
彩紅在他們的笑聲中走了出來,她想,事情怎麼會這樣呢。秀清一直說她的男人是最老實最可靠的,事情怎麼會這樣呢。
分洪的第二天,陸書記接替了張鎮長坐到了鎮長的辦公室,陸書記在楊灣鎮工作了幾十年,從好多年前開始就是副書記,一直不能撥正,地己經五十三,眼看就沒有機會撥正了,現在突然撥了正,這也許是陸書記一輩子所追求所努力的,現在他終於得到了結果。
可是陸鎮長在這一天早晨卻沒有來上班,到了上午九點多鍾傳來消息說是陸書記的女,兒自殺了,用自己的褲帶把自己吊在運河邊的一棵大樹匕,陸鎮長一家人找了她一夜,終於在天亮的時候找了已經歸去的女兒。彩紅趕到陸鎮長家,小陸的的屍體就停放在門堂間,彩紅想去揭開蓋在她臉上的白布最後看她一眼,可是被人擋住了,彩紅想,我為什麼沒有抽時間來看看她,我說好要來看她的,我並不是沒有時間,我缺少的隻是對別人的關心。
陸鎮長手臂上套著黑紗,走過來對彩紅說:“我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彩紅並沒有聽清陸鎮長說的什麼,她在想,雖然她不能再看小陸一麵,但是她能夠想象小陸最後的模樣,小陸的神態一定是平靜而安詳的,小陸的臉上不會有什麼痛苦,她已經走完了自己的路,不必有什麼遺憾,也不必有更多的悲傷。
彩紅最後對陸鎮長說:“你不要太難過了,你說過的,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有時候你想這樣,事情偏要那樣,沒有辦法。”
陸鎮長上點了點頭。
到這一年的年底,彩紅就從鎮上回家了,鎮上並沒有誰叫她走,但是這一年又新分來幾個大學生大家坐在那裏你看我我看你,彩紅想與其坐在這裏白耗時間,不如回去幫幫父母親,父母親這一兩年老得很快,永明已經走出去,也不知到了哪裏,反正是不能常常回來,嫂子一個人帶著小小的孩子,又要照顧老人,又要管一個大家庭,真是很累很累,彩紅在向陸鎮長提出這個要求時,陸鎮長有些發愣,他想了半天,問:“是不是你覺得我對你不好,我不如張鎮長?”
彩紅笑起來:“陸鎮長怎麼會想到那上麵去,是我自己要走的,家裏也是需要人我在這裏也沒有很多的事情好做,再說,我的身體也不大好,想回去休息休息。”
陸鎮長又想了一會,他說:“你要想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這麼走,叫我怎麼說,叫我怎麼向張鎮長說,你的農轉非事情,我正在想辦法。”
彩紅又笑笑,陸鎮長知道彩紅的笑是一種很堅決的表示。
陸鎮長最後說:“也好,給你走,不過彩紅,你什麼時候想回來,什麼時候鎮上的大門對你都是開著的。”
彩紅很感動,但是她沒有動搖回家的決心。
彩紅終於又走了那一條熟悉的路這一回她是走回來,而不是走出去,彩紅自己也沒有想到,走出去好些年,最後還是走回來,對這樣一個結束,彩紅並不懊悔,這一次的回來,和她當年高考結束時的回來卻是不一樣了,路還是那條路,人還是那個人,但是彩紅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彩紅回到家裏,家裏人也沒有多說什麼,母親身體不好,躺在床上,她看到女兒,隻是輕輕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彩紅的父親隻說了一句話,父親說:“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很難說父親是否早就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父親從一開始就認定彩紅走不出去,骨子裏的重男輕女思想,好像使父親把彩紅的一生都看得很透很透,但是父親如果覺得女兒走的是一條回頭路的話,那麼父親他又犯了一個錯誤,以後的事實將會繼續給他這種思想以重擊。
彩紅聽父親這樣說,彩紅笑:“我回來不好嗎?”
父親說:好的。”
父親對彩紅的態度仍然是蔑視的,但是在父親的內心深處,決不是沒有變化的,時間在向前,一切都在變化,父親盡管他是一個大字不識兒籮的老農民,但是父親的思想也在變化,這是事實。
冬天的時候彩紅跟著父親在田裏敲麥泥,父親說:“你看田埂上站的是誰?”
彩紅回頭看,她看見肖老師站在田埂上。
彩紅走過去,肖老師說:“彩紅,你瘦了。”
彩紅說:“我退回來了不再在鎮上工作。”
肖老師說:“我知道。”
彩紅說:“我的胃,很不好,醫生說一”
肖老師說:“我知道。”
彩紅再沒有認說。
肖老師說:“我來約你出去走走。”
彩紅說:“到哪裏去?”
肖老師一笑,說:“不遠,你猜猜。”
彩紅說:“到運河邊。”
肖老師說:“是的,我知道你能猜出來。”
他們一起笑了,父親在田裏看著他們,他也笑了一下。
傍晚的時候,他們一起來到運河沿岸,從前的楊灣新區,現在就在這水的下麵,雖然在冬天,運河的水流卻還很急,它匆匆忙忙地向前奔去,它不知道自己要奔到何處,也不知道要奔到哪一天才算到頭,但是它並不管這些,它隻是急急地奔著,永不回頭。
彩紅抬起頭來,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就在她抬起頭來的時候,雖然天色已黑,但是彩紅卻很明白很清楚地看了她一直沒有能看到的東西,那就是始終守在她頭上的命運。
彩紅看到命運在微笑。
彩幻回頭看了肖老師一艱,肖老師也在微笑。
市文化局幹部吳為一完成了一年的下派任務,基本上是達到了領導要求的雙向目的,從吳為一一頭來講,鍛煉了自己從鄉鎮一頭講,得到了幫助皆大歡喜。一年過得真是很快,不知不覺也就把任務給做了,回想當初將下未下時,多少有些憂心忡忡,不知這一年的鄉村生活該怎麼過下來,過去雖然也插隊務過農,但那畢竟是從前的事情,現在再回頭恐怕會有許多難了,人總是向往好些的日子,吃幾遍苦的事情誰也不願意,但是一年的事實告訴吳為一,當初的想法確實是有些片麵,完全不知道現在鄉下的情況。吳為一這一年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倒也不是說沒吃一點苦頭,但是這些苦頭和從前的苦頭是不一樣的,吳為一總的感覺就是這一年過得很有價值很意義,因為有意義,日子也就顯得特別的快,眼見著就到了結束的時候。吳為一告別了相處了一年的鄉村幹部和群眾,回到局裏來了大家說,吳為一,看你不出你還挺有能耐的,從前在局裏倒是看你不出。從前吳為一在文化局基本上是個沒聲沒息的人,也不撥尖,當然也不落後,就這麼不溫不火地過著,做自己的一份工作,再不惹什麼事,這麼下鄉走了一圈,現在大家再看吳為一,覺得吳為一真的變了個人似的,吳為一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他在談體會的時候,由衷地說,下鄉鍛煉,確實有好處。大家聽得出這是吳為一的心裏話,但是盡管如此,在第四批下派幹部開始動員的時候,文化局卻仍然沒有人主動報名,局長到市裏再三請求,終於說動了有關領導,免了文化局的第四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