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9(2 / 3)

我和丈夫是經人介紹認識的。當時我在國外麵壁兩年,碩士是拿到了,卻把初戀男友給弄丟了。灰溜溜地回原單位教書,又被人當做剩女領著跟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見麵。家裏也催得急,生怕我嫁不出去。心裏煩得很。就在這時候我的一位北京室友提到了他,說別的不敢說,玩的把戲絕對樣樣精通。她可能不知道,正是這句話真正打動了我。我讀了這麼多年書,缺什麼?不就缺人帶我玩嗎?就這樣,我和他見了麵,結了婚。

後來,我殺回了加拿大,他也跟我漂洋過海。開始他挺高興,以為趕了一次時髦。看到貧民區的房子,說看人這一棟棟小洋樓,就是比國內的水泥炮樓強。再看大學的遊泳池,眼睛都直了,說媽呀,國內專業隊也沒這條件啊。新鮮勁兒還沒過呢,就被朋友拉餐館打工去了。每天半夜才回來,就算家裏有遊泳池也沒力氣遊了。緊接著,兒子不請自來,我們手忙腳亂地做起了父母。讀書時靠一點微薄的助教獎學金,生活當然是很拮據的,丈夫就特珍惜他的那份餐館工作。對打工的辛苦隻字不提,生怕不讓他去。他是一個愛玩的人啊,可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連東南西北還沒認清呢就一頭紮進了暗無天日的中餐館,挑起了生活的重擔。現在想想,當時起碼不要讓他那麼早就開始打工,先把遊泳的癮過了也不遲嘛。

丈夫長得好看,尤其是笑的時候,甜甜地像個女孩子。好看的男人難免花心,丈夫卻是很顧家的。說到別的男人出去拈花惹草,他會很自信地說,那是因為他們沒找對人。丈夫不會說我愛你,可在我看來這句話比我愛你還動聽。我上班的地方很遠,車卻總是幹幹淨淨的,也從不用為換機油傷半點腦筋6所有類似的活兒,比如修車、拾掇院子、剪草坪、接送孩子訓練比賽都由丈夫包了。他像一隻勤勞的工蜂,用他的方式愛我,愛孩子,愛這個家。

過去,我常常會埋怨他。為什麼就不能讀個學位,找份像樣的工作呢?他在國內學的是製冷工程,這在加拿大也是好專業,都不用改行。他卻固執賴想去掙錢,眼光隻看到腳尖那麼遠。有時候,我在外麵聽到女伴談起她們的丈夫,有的是大公司的經理,有的是大學教授、研究員,隻有我的丈夫什麼都不是。回家就向他發脾氣。他從不還口,好像知道自己理虧。倒是我,發完脾氣又會為自己的淺薄、虛榮懊悔好一陣子0後來,朋友介紹進了這家公司。每天朝九晚五,起碼作息時間上達成一致了。兒子也大了,生活慢慢地輕鬆從容起來。丈夫這才放心地回到足球場上“瘋”玩。於是,我不自覺地想到“愛”,這個困擾了我很多年的問題。

電視劇《五月槐花香》裏男一號佟奉全,麵對心儀的女孩莫荷愛的表白不置可否,等到發了一筆小財,自信能養家糊口了才找到莫荷,說你那天說的話我應承了。誰能說這不是一種更為深切的愛呢?

我曾為夭折了的初戀耿耿於懷,以為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才稱得上是愛。我還以為今生今世我再不會愛上別人。現在我才明白,愛可以是狂風大作,愛也可以是三月的小雨。當我們不再適合大醉街頭,愛就是一杯淡淡的清茶,心煩舌燥時輕輕地抿上一口,便唇齒留香,回味良久。

(原載《華夏文摘》CM0411A(2004年11月)《找到了我的家》59期2005年7月《矯報》副刊2012年3月7曰)心中—片原野丈夫是個心無城府的人,他甚至不懂城府為何物。我說某人城府太深,他問,不說話就是城府深嗎?因為那人沉默寡言。我哭笑不得,說你這麼問本身就是沒有城府。你不說話,別人隻會把你當啞巴,絕不當你有城府的。

我越來越相信,丈夫的心中是一片原野。在這片原野上,有花有草,有溪有河,可放羊,能跑馬,唯獨沒有拒人於外的城與府。他交朋友,招之即來,一頓酒足飯飽,海侃神聊便揮之即去。飯也不是什麼好飯,一鍋紅燒肉,一盤炒土豆絲,一瓶二鍋頭。我說請人吃飯要提前一周邀請,這是禮貌懂不懂。他說哪來這麼多講究。奇怪的是別人也不跟他計較。家裏電腦有問題了,一個電話便有懂電腦的朋友來修。我過意不去,說是不是請人家吃頓飯答謝一下。他說都是哥兒們,不用客氣。他就是這樣沒事亂請客,該請的卻不請,待人接物,毫無章法。說起話來更是詳略取舍捧殺混亂得一塌糊塗,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即便如此,我想難受的也是對方,因為他轉臉就把剛才的不愉快忘得幹幹淨淨。

這樣的人有一個專門的詞給他,就是“不成熟”。成熟的人當然應該是世故的,圓滑的,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人可交,什麼人不可交的。於己不利的話不說或少說,有求於我的人少交或不交。這不是勢利,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孩子的心是不設防的。他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他喜歡吃糖,你不想給他買,說吃糖會生蟲牙的。他便忍住自己的渴望,不再想糖給他帶來的快樂。其實我們大人常常出於自己的目的對孩子撒謊,但孩子仍然真誠地愛我們。沒有猜疑就不會痛苦。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在他的眼中陽光明媚,完美無缺。他們每天懷著甜蜜的夢入睡,在恬靜的晨曦中醒來,活得坦然從容。

物欲橫流的成人社會裏,擁有一顆不被汙染的童心是何等幸運的事。其實,地球上原本沒有房子,城市是人類防範敵人的產物。人心原本是一片自然開闊的原野。當我們為了迎合他人違背自己的良心,或為了自己的利益傷害他人,當我們斤斤計較那份得失,小心翼翼權衡利弊,心上了一麵固的城池0我們把自己藏在厚厚的圍牆裏,以為這樣就能避免傷害。慢慢地,我們不再習慣裸露,甚至在走出房門的時候也要穿上厚厚的盔甲,戴上一副麵具。麵具後麵是越來越憂鬱的臉,失眠像蟲子一樣把美夢呑噬。那是因為擋住風雨的同時也把快樂攔在了外麵。

信任的快樂,坦誠的快樂,是裸露的心碰撞濺出的火花。單純,隨意,是幼稚,不成熟,也是以不麵萬變的聰明與灑脫。野腿的花兒沐浴著陽光雨露,鎌得最為舒展,沒有城府的心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永遠年輕。心無城府,實在是愚人們絕頂狡猾的障眼法。

熟睡的老公鼾聲如雷,似是應和著我的奇談怪論。

(原載《星島曰報》副刊2005年7月26曰《找到啦我的家》2005年9月第62期)四十歲學做女人四十歲這一年,我成為研究所的正式雇員。幹了四年的合同工終於轉正了。轉正之後考慮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個給拾掇拾掇。

來加這十年讀了碩士讀博士,讀完博士接著做博士後。學問做到最高卻是功成名不就,一直在研究所打工。打來打去就是打不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眼看別人改行計算機發財致富,又業餘學起了計算機。整日忙碌,心?憊不堪,臉上皺紋叢生。腦子裏更是給塞得滿滿當當的,除了立足、生存裝不下多少別的東西。整個人像一台被優化了的機器,能合並的合並,能省略的省略。如今這一轉正真可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我的心眼又活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