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褲衩
七奶又悄悄湊近了些,細看,影影綽綽像八寸子,個頭卻不及那渾人猛壯高大,再細看,恍然認出,原來是王工作隊。身架依舊還是挺挺的,一副瘦驢不倒槽的架勢,隻嘴巴前凸,牢牢地嘬住李秀秀那地包天式肉嘴唇。七奶想:“這人忒行,咋幹啥都恁穩當?”往下邊再看,嚇了七奶一跳,隻見四根肉柱子白晃晃的。原來,兩人都光著大腿。
就在七爺得四老頭授計,準備實施的時候,幺屯突發一樁“血褲衩”事件。
起初,村人乍聽到“血褲衩”三字,都糊塗著,還以為是一件命案。畢竟那些四五十歲的半大老婆子醒得快,有的就說:“那不稀罕,別說血褲衩,咱年輕那會兒連血褲子都穿過。”於是懵懂的村人方才約略猜出那是樁桃色事件。
說起這事,竟與七奶有些關聯。
這天,七奶原是去村外尋自家那頭發情的母豬。尋至一處樹叢,覺著不對,便站住了。其時天已擦黑,七奶照見樹叢裏有兩個人影在晃動。再走近些,才看出是一男一女。雖說年過七旬眼力不濟,可七奶認出女的正是李秀秀。七奶暗想:“豬沒找著,倒碰上西洋景兒啦。可是,男的又是誰呢?看背影,那光景怕不是——”七奶又悄悄湊近了些,細看,影影綽綽像八寸子,個頭卻不及那渾人猛壯高大,再細看,恍然認出,原來是王工作隊。身架依舊還是挺挺的,一副瘦驢不倒槽的架勢,隻嘴巴前凸,牢牢地嘬住李秀秀那地包天式肉嘴唇。七奶想:“這人忒行,咋幹啥都恁穩當?”往下邊再看,嚇了七奶一跳,隻見四根肉柱子白晃晃的。原來,兩人都光著大腿。七奶不禁暗暗詫異。正看得入神,忽地,李秀秀好似發羊角風般“哦”、“哦”地呻吟起來,那呻吟聲顫抖悠揚,且愈來愈大。
兩人的勾當漸見齷齪。七奶有些看不下去,想捉弄捉弄這倆男女,便冷不丁哼地大咳一聲。這一咳不要緊,駭得那兩個男女忽地分開,一齊貓下腰去尋衣褲,忙忙穿上,也顧不得反正,倉皇逃走了。七奶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嘴裏又惋惜似的嘖嘖幾聲,仿佛是在懊悔自己老邁不解風情,平白無故攪人家的雅興。
七奶走過去,在樹叢裏查檢一回,拾起一團物件兒,舉到眼前細細辨認,方知是個女式褲衩。又有一股血腥氣伴著氣烘烘的臊味撲鼻而來,便覺十分的晦氣。她手裏拿著血褲衩,站在那兒想:“一起初就看她屁股大,身子飄,真沒看錯。”又想:“這會兒橫豎也不是個閨女啦。”再看看血褲衩,覺得總歸是個物件兒,怕自己還用得著,便團了團掖在腋下,接著找那頭發情的母豬。
待七奶趕著母豬回到家裏,見七爺正與四老頭對飲,一唱一和地講說那段打九門。七奶掏出血褲衩,抖摟開,對那兩個說:“瞅瞅這是啥東西?”兩個老家夥湊到燈下細細端詳著,見是隻女式褲頭,上麵血跡斑駁,又腥臊撲鼻,知是經血,便一齊“呸”、“呸”地啐起來。七爺埋怨說:“恁大歲數咋沒個正經,撿這玩意兒多晦氣,快扔了它。”七奶仍在猶豫:“要是把它洗洗——咳,算啦。”
四老頭猜測這裏必是另有情由,就朝七奶刨根問底。七奶把事情原委一說,四老頭興奮得兩眼賊亮。七爺罵了一句,催七奶快快扔了。四老頭低聲說:“七哥,咱何不拿他個雙兒,羞臊羞臊那倆狗男女。”七爺說:“好,逮機會拿他個屌操的。”七奶卻搖頭:“年月荒亂,還是少惹事吧。”說完拿著血褲衩走出去。
七奶剛要將那團髒物埋進糞堆,忽然間又改變主意,將它掛在了樹杈上,心想,也教那倆狗男女敗敗興。進屋和那兩人一說,四老頭十分讚賞七奶的見識:“讓那倆狗男女睡不成安穩覺。這叫啥?這就叫示眾。——七嫂這招兒忒絕!”
第二天上午,消息傳開,果然都來爭看血褲衩。人們像看戲一樣,挨挨擠擠地圍攏住那棵老榆樹,指點著,說笑著,眼神裏滿是曖昧。有幾個就將目光怯怯地投到八寸臉上,期望看到某種異常,卻毫無所獲,那怯怯的眼神便重新轉換目標。另有幾個靈醒些,恍然大悟似的,忙去尋瘋梅子,試圖在那個瘋女子身上獲取有關線索。不一刻,那幾個好事的人陸續走回來,神色怏怏的,顯然沒達到目的。人們見這幾個神色怏怏的樣子,又是一陣沮喪。於是便彼此相互地瞄,臉上都帶著一絲緊張和詭異。那瞄著的目光仿佛全不經意,其實很銳利。
這功夫,王工作隊聞訊趕來。他走到老榆樹前,將那件血褲衩展開來,皺緊眉頭仔細查驗一回。忽然,他抬起頭緩緩環視著,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孔德彪在哪裏?”眾人聽他這麼沒頭沒腦地問,臉上都是一派茫然。小抽巴擠上前報告說:“那二尾子在那邊修水渠呢。”說著指指村外。王工作隊卻不再問,也未理睬小抽巴,隻是將那血褲衩團在手裏,說一句:“這個嘛,要帶回研究研究。”
眾人錯愕良久,眼見得王工作隊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向隊部,仍舊戀戀的,不肯散去,便三三兩兩站在那裏,嘁嘁喳喳,解說著王工作隊留下的謎團。
七奶從始至終都在冷眼旁觀。直至最後也沒有站出來說破。她不是不敢說,她是還本著厚道做人的古訓,不想真的臭了王工作隊和李秀秀的名聲。
院子裏,四老頭悄聲問七奶:“你咋不給那倆狗男女揭蓋子呢?”七奶搖搖頭,說:“其實這種事不算個啥。你還忘啦,跑老毛子那會兒,屯子裏閨女媳婦,三天兩頭教騷毛子堵在屋裏。那老毛子多騷性啊,哼哧哼哧,跟熊瞎子似的。有時候躲在高粱地裏老毛子也能把人找到。那些雜種!眼下咋樣?他們怕是差不多都漚成糞啦,鬧了歸齊,這些老姐妹還不照樣活七老八十?身上掉下一塊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