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下那張金絲楠木椅再下陷一寸,堅實的實木材料發出低低一聲“吱”。有人緊張地靠近,被他一個手勢,淡然攔下。
上官昭璃就像受傷的人不是自己,抬起手背隨手擦了擦嘴角,膝蓋一彎,逕自跪在了霏霏身邊。
“晚輩冒犯,請教門主,我和霏霏的話都說得足夠清楚,有錯我已償,自認如今無過,前輩為何仍然咄咄逼人寸步不讓,甚至出手狠辣至此?”
紅妖媚老眯起眼睛,短促地冷笑,“你身上的血就是髒的,家門之中盡是薄情人。這麼個一意孤行的蠢丫頭,本座與其留著她被你的甜言蜜語所迷惑,日後再落一個淒怨孤苦滿心仇恨的地步,不如現在一掌,了結她!”
“他不會負我,我也不懂什麼叫做淒怨。”霏霏卻在此時抬起了眼睛,璀璨的金色瞳孔寂寂幽深,雪白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神色,“若他負我,我會親手殺了他。”
她嘴角彎出冷媚的弧度,聲音輕到極點,氣息之中與仙姿分庭抗禮各占一半的魔煞之氣突然濃烈起來,眉心透出淡淡邪獰,似是魔相。人們看著這樣的她,都不由心悸,絲毫不懷疑她言語的真實性,連紅妖媚老都微覺錯愕。
唯有上官昭璃聽完之後,竟忽然大笑出聲,一隻手光明正大地探過去,牽住她。他笑完之後,眉間仍有疏狂和驕傲,眼中的神色卻更加嚴肅凝重,“我若負你,無需要你髒了手,我自戕謝罪就是。”
眾人已數不清是第幾次受驚嘩然,人群頭頂突然傳出一陣粗嘎的笑聲,壓過了所有議論。
“好小子!藍安五十多年來最自負癡情重義,沒想到今日被你一個小輩比了下去。好!好!好得很!”一個蒼勁而森冷的聲音響起,連說四五個好,震得不少人耳膜刺痛心血翻騰。
紅妖媚老眉頭卻狠狠一皺,美豔的臉微微變色,“藍……誰讓你來了!”
她一出聲,崖壁上一棵簌簌震動的雪鬆陡然一靜,良久,跳下一個須發濃黑,卻滿臉刀疤的男人。雖然容顏盡毀,卻不難從他的身形輪廓看出他年輕時的風華。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是躊躇,終於忍不住走近,“小小,你閉關七年,我們卻是十七年不見了,你……”
“閉嘴!”紅妖媚老仿佛被觸碰到了最深的禁忌,一頭繁複精致的發髻全部散開,被外放的勁氣激得高高揚起,宛如深海的女妖,一道道淩厲的掌風瘋了一般掃向男人。
藍安連連閃避,慘不忍睹的臉似乎在苦笑。紅妖媚老盛怒之下,漸漸開始功力反噬,嘴角有血絲不斷溢出。他眼底閃過一絲疼痛,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轉身,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無盡雪地之中。
遠遠傳來歎息一般的長嘯,“那年暮色春光,月海蒼茫,如今風疏雨驟,天各一方……”
這人竟然莫名而來,突然而走,來時無影,去時無蹤,此刻一走竟也當真走得幹淨利落,連一次頭都沒有回。若非那徘徊天地間的嘯聲,簡直像一個匪夷所思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