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許多,我坐在她身側清楚瞧見她嘴角笑意嫣然,一如那些年他與她待在一起時的模樣。
她這個夢可真是長啊,門口守著的龜公已然向我許多銀兩,到現下卻仍未見她醒來。
我將一直未曾打開的那個酒葫蘆握在手中,手來回晃動酒葫蘆。
時間又過片刻,我見她緊閉長睫輕顫。
我坐回椅內,將手中酒葫蘆上的酒塞拔掉,酒液順著酒葫蘆緩緩流入杯盞。
燈火映照下,酒水靜澈的恍若眼角珠淚。
我手握杯盞,輕嗅酒香,這是我最喜歡的味道,微微泛著苦澀。
她從夢中醒來,嘴角都帶著微笑。
她將手中那把桐木琴繼續放到身邊。
“謝謝姑娘,讓我得以在夢中見公子一麵。”
我瞧著杯盞中倒映燭火,輕輕搖晃杯盞,燭火瞬間破碎。就若一場夢,哪怕再美好,夢醒之後,終究是敵不過破碎成空。
“不用謝我,我說過凡事都是有代價的。”
她手撫桐木琴上憶昔二字,仿佛那就是她此生全部。
“我知曉,但是我還是需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連夢中都是無法見著公子的。
現在,姑娘可以拿走我的性命了,這凡塵再無我可貪戀,在臨死前能見著公子一麵,我此生無憾。”
我瞧著她釋然麵容,不由有些許心痛,好久都沒有過的感覺。
“你家公子不是說過讓你好好活下去的嗎?你這般心存死誌,你就不怕你家公子心痛?”
她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很溫柔。我想,許是她又想起了夢中公子吧。
“公子他會明白的。”
我沒有再說些什麼,隻是將手中杯盞遞與她。
“喝下半杯就好,一場夢,我隻需你半世性命。”
酒盞剛入她手,暖閣門便被推開。迎麵走來的人我認識,她身邊婢女渭兒。
她將杯盞放下,瞧我一眼。
我點點頭,不管怎麼說,我是不差這一兩刻時間的。
她起身將一袋黃金遞與渭兒,那是她用來贖身的。
“渭兒,這些金子你拿著,足以用來贖身。
記著,再也不要入這煙花地,出去找個疼愛你的男子,老老實實過日子,知道嗎?”
渭兒沒有接,我想這二人終歸是有情義的。
渭兒問她怎麼辦?
她瞧瞧我,眼角泛著感激。
“不用管我,我自有我的去處。”
說罷,她吩咐渭兒離開。直到聽見關門聲,她才扭頭問我,喝完那盞酒會有何後果?
“自是命數全無。”
她將酒盞握在手中,抬眸問我,為什麼要幫她?
我想了想,也隻有四個字最為合適,同病相憐。
人是個很奇怪的動物,總喜歡在別人身上尋找自己的影子,我也不例外。
可是,我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是告訴她,各取所需而已。
的確,是各取所需,我需要她的性命。
她看了我一眼,緩緩道:“姑娘,他不在這世間,我留自己半條命也是無用。若是姑娘不嫌棄,我願將所有性命都送於你。”
我點點頭,我想沒有人會拒絕對自己有利之事。
“隻是,我想求姑娘一件事,那便是將我葬在公子不遠處,我知道風家墳墓很難進,所以我不奢求能與公子同槨。隻要能在不遠處看著公子就好。”
我答應下來,最後我還是將她與她的公子葬在了一起。
……
老嫗依舊跪在我麵前懇求我放她孫子一條生路。
我沒有回她個徹底,隻是向她道:“我隻是一個賣酒人,並無權決定他人死生。當年憶昔也一樣,都是她自己做出的抉擇。”
所以,她求我也是無用的。
老嫗聽到我這番回答,蒼老眸眼不知想起些什麼,她沒有再次懇求我,隻是搖搖頭帶著自家孫子遠去。
我離開時,老嫗盯著我的背影,麵上釋然,許是她知道我並非凶惡之人,隻是在為一個目的奮鬥罷了。
其實,那年在我走後,渭兒是親眼瞧著憶昔離世的,憶昔走時還帶著微笑。
次日清晨,我依例為自家酒鋪門前那柳樹澆一瓢水。
正當我準備回鋪開門做生意時,身後有聲音傳進我耳畔。
“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