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明明如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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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渾身打顫,兩腿哆嗦,畢竟站在他跟前的皇上聽完他的回報後,本來還算平靜的麵龐瞬間陰沉下來,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可怖壓迫感。

“她當真是這麼說的?”朱厚熜雙手緊緊攏在袖子裏,抱著胳膊問道。

“千真萬確,奴婢不敢欺瞞皇上。”小福子慌得手心都除了層汗,“當時奴婢忍不住警告了她,別老跟皇上對著幹,她就突然大發雷霆說您要是想取她項上人頭她隨時恭候,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所以袍服……她還是沒穿?”

“何止沒穿,您賞的綾羅綢緞她看一眼都嫌棄,碰都不曾碰一下,奴婢們又不敢傷了她,也不能強迫,更何況她脾氣委實暴躁,還叫我們拿著東西都出去,她不想看見我們任何人……”

“夠了。”

朱厚熜聲音不大,卻把小福子嚇得夠嗆,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抖著聲兒道:“是奴婢沒用,是奴婢沒伺候好夫人,奴婢自掌一百,請皇上……息怒!”

“行了行了,你下去!”朱厚熜不耐煩地偏了下下巴,小福子立馬會意,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朱厚熜自覺已經煩躁到極限了,但他向來自製力極強,因此隻是抱著胳膊一動不動,什麼也沒做。

他想到了她會氣急敗壞,會傷心難過,會哭喊吵鬧,但沒想到她可以拒絕得這麼堅決徹底,這不亞於給了他一記耳光。他想起先前他說完條件後楊晨希那副恭順溫和的模樣,對比現在的狀況,他真想狠狠嘲笑自己像個白癡。

可是當他怒不可遏想要降罪時,懲罰這兩個字卻無論如何不能與楊晨希的形象聯係起來。他嚐試過幾次給她點苦頭吃,可內心幾番掙紮之後就是拿不定注意,最後隻能放棄。

他得承認,他就是舍不得。

如果不是舍不得,怎麼會盛怒之下仍有眷戀,特地命人送去衣物探她口風,希望她能鬆了口,接納自己一晚。他先前說什麼自己有的是時間可以等,那都是一時哄人的謊話罷了。她在他跟前的時候,他就不能不正視自己心中那股無法平息的渴望,他幾乎都把精力放在了克製和忍耐上,生怕一時唐突嚇著她。

可如今想起來,她那時候便是他一碰她就躲的態度,他不是眼瞎沒看見,可她一說答應他就是歡喜得無法自持,什麼顧慮疑惑都拋在腦後了。

選個鬧鬼傳聞宮中人盡皆知的地方也是他故意,那地方確實凶得很,次次有人經過都會看見或者聽見一些髒東西,可他壓根不在意。若是那女人害怕了心虛了需要倚靠,他一點不介意陪她到天明。

可現在的事實是,她寧可見鬼也不見他,連半分機會也不給他,拒絕地無比徹底。

他身為萬乘之尊,極盡煩惱,一籌莫展,無可奈何。

忽然肩上一沉,朱厚熜驚覺回神,扭頭望去正是康妃那張溫婉秀美的麵龐。她那雙母鹿一樣沉靜溫順的眸子含情脈脈地瞧著他,嘴裏柔聲勸道:“皇上在外邊站的太久了,小心受涼了。”

“嗯。”朱厚熜心不在焉地應了,轉身進了屋。康妃謹慎地扶著他的腰一塊進了屋,本來她這個位分跟皇帝更親昵些也無可厚非,可這宮裏人都知道,觸碰皇上可是個高危動作。哪怕是盛寵康妃他在床榻之外也從不主動碰她一下,兩人獨處時都顯得生分得很,要是他正好情緒不對頭,擅自往他身上挨可是會倒大黴的。

可就是這樣處處透著禁欲氣息的俊美帝王引得這宮中妃嬪真心傾慕,康妃自然也不例外。她總想著假以時日,皇上總會一點一點地與她多親厚一些,這些等待的時間是完全值得的。

進屋之後康妃自然要為朱厚熜褪下身上大氅換件暖好的袍子來,那是她親手縫製的道袍,精心製作了整整三個月她才敢打主意獻給皇上的。哪隻她剛要親手替朱厚熜鬆開喉前繩結時,他突然比了個拒絕的手勢嚇了她一跳,趕忙退了開來。

“等會兒,朕有事要離開一會兒。”

他說著就轉身往外走。

“皇上!皇上要去哪兒啊!”康妃提著裙子急急地追上去,然而皇帝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一頭紮進了宮外深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