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後允了聲去吧,朱厚熜頷了首權做告別,轉身離去。
要說蔣太後一丁點都不擔心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她擔心的從來不是朱厚熜辦不好事,而隻是純粹心疼兒子罷了。
這次朱厚熜在走向慈寧宮的路上時,莫名覺得壓在心頭的重壓感減輕了一些,他也說不明白到底是為何,明明他是要去和那個人永別了啊。
而且從她的角度來看,自己這是突然便放棄了好似莫名其妙就認輸了一樣。
說起來,本來就是認輸了。
現在他有點分不清到底是認輸更讓他痛苦還是訣別更叫他難過了,也可能是兩件事都有,但他卻已經不堪細想。
所以他連李德福都不帶,他隻是不想任何人在他處理這種事的時候跟個尾巴似得跟在身邊。
他回到慈寧宮的時候,宮人說這時候朱照熹還在屋裏和楊晨希一塊說著話聊著天,朱厚熜一直不懂為什麼女人之間總有那麼多話說一天一夜說不完,但他現在需要強製打斷一下。
這次他便不再有那麼多顧慮了,直接就進了楊晨希休養的房間,這把兩個嘰嘰呱呱說著話的女人都嚇了一大跳。
“皇兄?你怎麼不通報一聲就進來了?”朱照熹一邊斥責一邊立馬站起身擋在楊晨希跟前,她身後的楊晨希笨拙地用手背拱著棉被讓自己整個縮了進去,就露出頭頂。
這躲藏的方式很是幼稚,但朱厚熜看著又莫名心酸。
“朕是來跟她道別的。”朱厚熜麵無表情地直視著妹妹充滿警惕的眼睛說,“你先離開一下。”
“可是……”
“走吧,別逼朕突然改變心意。”
朱照熹十分不服氣地咬了咬嘴唇,回頭看了看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的楊晨希,湊到她身邊說了句“我就在外麵”,然後才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朱厚熜輕輕舒出一口氣,然後撩起下擺坐在床榻邊的椅子上,跟被子裏的楊晨希麵對麵。
“朕知道你在聽,”朱厚熜低聲說,“不用擔心,朕說幾句就走。”
楊晨希還是不願意露出臉,朱厚熜看被窩的形狀,怕是她在被子裏蜷成了蝦狀。
朱厚熜歎息了一聲,道:“朕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你可以回去了,朕稍後便派人去通知陸府。”
楊晨希還是不動彈,朱厚熜隻得繼續說下去:“往後,朕不會與你有任何交集了,朕說到做到,絕不反悔。”
朱厚熜注意到楊晨希謹慎地露出了一部分眼睛,現在正在飛快眨著。
“最後一句,”他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
這次楊晨希從被窩裏探出頭來,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瞧著他。
“皇上您不必如此。”她說,“我受不起。”
朱厚熜搖了搖頭,道:“是朕害你如此,險些釀成大禍,卻唯獨不知如何對你彌補,朕怕一錯再錯,所謂歉意,怕是今生也無法證明一二。告辭。”
說完他幹脆起身轉頭往外走去,毫無一絲拖泥帶水的動作,長腿一邁身影就隱沒在門簾後。楊晨希立刻轉鑽出被窩撐起上半身也來不及說出半個字,隻能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陷入沉思。
朱厚熜之所以走得這麼快是有原因的,他以為不過是將想好的幾句話簡明扼要的交代一下而已,可他沒想到他還是差一點失控。
根本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一邊疾走一邊想,還好沒讓任何人跟著他。
眼眶又漲又酸,這種感覺大概有十年不曾光顧過他了。
也許正是因為過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所以才會從未有如此撕心裂肺的感受,才會有如此無法言喻的痛苦。他隻是控製不住,更不知如何紓解,那戴了幾十年的“麵具”都要繃不住了,他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臉,剛把手放下來,便又在對麵宮牆之下看到了迎麵走來的陸炳。
這運氣,真是絕了。
陸炳顯然也看到了他,二人視線短暫地交彙了一下,隨後走了幾步便收回了視線,不約目視前方,朝著既定的方向直直走去。
事實上陸炳才是更加緊張的那個,他怕朱厚熜離開前又對楊晨希做了什麼,怕他腦子裏又打著什麼關於他妻子的新主意,光是他的出現對他而言就是所有危險和悲劇的象征,甚至催生出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陸炳,想殺了朕嗎?”擦肩而過時朱厚熜用清晰無比的聲音問道,“那就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