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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背上的傷太厲害,陸炳都沒法正麵仰躺著,父親請來的那位神醫說至少十天才能仰躺著睡,而且動作不能太大,陸炳光是想象一下那樣的生活他就已經開始憋得慌了,偏生如此情緒又無處發泄,心中隻是越發怨恨起母親來。
那個叫林至和的大夫走後,陸鬆邊來到他身邊坐下,果不其然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你說,你為什麼不聽你娘的話呢?”
陸炳沉默不語。
“你幹的那些事往大了說足夠我們全家下獄了,更別說萬一出了意外。那些金枝玉葉的皇親國戚,一根汗毛都能抵咱們一條命,你去當伴讀之前爹娘不都反複警告過你了嗎?”
“那不當那什麼伴讀不就好了。”陸炳移開眼神說。
“唉,你這孩子,這哪兒是這麼容易的事兒呢。”陸鬆拍了下大腿說,“讓你去當伴讀,那是在為你掙前程,你的前程就是咱們陸家的前程。你爹空有一身武藝,卻隻撈了個王府鑾儀衛典丈的花哨職務,可你若是得了王爺的賞識,得了世子的厚愛,將來總有一日能夠進京當大官的。難道你想一輩子屈居在安陸王府?”
“無所謂。”
“孩子,你還小啊。”陸鬆伸手揉了揉陸炳的腦袋苦笑道,“你既是陸家的長子,將來陸家的重任隻能交給你一肩挑著了。你娘自你大哥夭折之後,整日裏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咱們陸家斷了香火,她能不指著你爭強上進嗎?雖然你才十一歲,可你以為你真是小孩嗎,從此以後凡事都不可照著自己的好惡喜樂而為了,莫要再任性了,啊。回頭向王爺王妃和世子好好認個錯,他們心裏頭可稀罕你了,不會有事的。”
陸炳隻是咬著牙不說話,陸鬆自然一眼就看出兒子心裏頭是一丁點也沒被說服,於是隻好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罷便起身離開了屋子。
想?他現在滿腹怨恨,根本就沒打算去細思其中道理。他覺得自己就算情緒平靜下來也不回去想的,因為他壓根沒覺著自己有什麼錯。
今日父母種種所謂他早就料到了,反正往日母親頂多是給他幾天白眼,事情就算過去了,這次也不會有例外吧。
於是他並未想太多便小心翼翼地測過神躺了下去,拉上被褥閉上了眼闔上了疲憊不堪的眼皮。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一開始他根本不所謂,還樂得母親再不會逼他去王府裏陪伴世子,無人管教更便於他溜出去找父母口中的“狐朋狗友”玩樂。但是每次回家看到母親摟著弟弟陸奧噓寒問暖更衣喂飯心裏就一陣別扭。
那是他又陌生又渴望的東西,他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告訴別人。
前三天,他仍覺著日子過得甚是自在。十天後,母親每每和陸奧一起出入都會教他覺著十分刺眼。半個月後,他已經鬱結於心夜夜難眠了。一個月後,他的弟弟陸奧已經逢人就說,娘親和爹爹已經準備把哥哥送人不要了。
於是在第二十一天,他在弟弟又在散播謠言的時候把他拖到沒人的地方打了一頓,等母親怒氣衝衝趕來時,陸炳平靜地跪下身軀磕了個頭說:“娘,孩兒知錯。”
“哦?你知你錯在何處?”王頎秀一邊抱起大哭不止的陸奧一邊問。
“孩兒不該任意妄為,玩忽職守,給王爺和爹娘添麻煩。”
“那你該如何做?”
“孩兒這便向王爺王妃及世子請罪,若有幸得寬恕,再回來請求父母寬恕。”
王頎秀俯視著陸炳後腦勺,嘴角彎了彎說:“行了,進來吃飯吧,我對王府那邊說你被我打成重傷所以需要休養,明日我和你爹都陪你去請罪。”
說完他轉身便走了。
陸炳咬了咬唇站了起來,直起身一瞬間忽然覺得目眩。耳邊有個不緊不慢的熟悉腳步聲走到身邊,悠悠開腔問:“你終於想開了?”
陸炳沉默了片刻,道:“這是父母所願,談不上想得開不開。”
“那看來,在下要與陸公子先做告別了。”林至和拱手道,“若公子不願惹父母不悅,那便不該悄悄拜在下為師,令尊若是知道了定會生氣。”
“此事我會去向家父說明。”陸炳轉身十分認真地說,“師父稍後再做決定不遲。”
“可是……”林至和撓了撓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若是走上你父親的老路,說實在的,要用上拳腳的地方真不多,你父親的那些把式肯定足夠應對了。若非……你還沒放棄當大將軍,上陣殺敵的願望?”
陸炳臉上一紅,強作淡定道:“此事我也難說,但至少我不會像父親那樣,一身武藝荒廢在儀仗操練中,困於安陸仰仗藩王鼻息。”
“了不得啊了不得。陸公子,”林至和站直身子作了個揖道,“那在下就靜候公子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