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上(1 / 2)

她聽著白露從房簷滴落的聲音,整夜也閉不了眼睛。說她思念也好,癡情也罷,這份苦澀也隻有她心裏明白。半年了,她丈夫離開她已經有半年了。她丈夫是城中的顯赫家族許氏的大少爺——許世安,他於民國二十八年自願參軍抗擊日寇。她也勸阻過,覺得世安放著自己家族的事業不做去當兵實在是一個愚昧的選擇。但說這件事愚昧也好,這個人倔強也好,他終究是離開了這個家,離開了她。而這一走竟是大半年。她最不情願的就是自己身邊少了那個可心的人。在許家裏,這可算是守了活寡了。

她是梅蘭馨,自嫁給許世安已有五個年頭了,表麵上她是許家大少奶奶,風風光光的,但底下的苦又有誰知道。門不當戶不對,出身卑賤。母親曾經是有名的“交際花”,單這一層,別人都知道她其實就是個妓女的女兒。是啊,連自己生身父親都不知道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嫁入豪門,但一切皆為姻緣。世安不管她出身如何,世安隻知道愛她已足矣。

但某些事不是愛能夠主宰的。世安愛她,但不能讓許家的人尊敬她。世安的父母為自己兒子娶了這麼一個“賤婢”深感羞恥。但當年又有何辦法,世安為娶她可以放棄掉自己的全部。他這一倔脾氣是許家任何人都管不了的。正也是他這一倔脾氣,讓他無法在這個封建保守的許家深圍裏安守自己的本分就這樣過一輩子。所以,他選擇了做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他就是這樣的“自私”,一旦他決定了,無人能夠改變他的選擇。他愛的人也好,愛他的人也好,都毫無辦法。

他走時曾向她許諾:“四五月後必歸。”她卻無言以對,隻能從齒縫間硬生生地擠出兩個字:“平安。”從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許家大院後,她總愛一個人愣在大門旁的亭子裏,呆呆地望著那扇門。雖然她知道他歸來前一定會捎給她一封信,告明自己歸來時的日期,讓她安心。可是她就是這樣願意傻等,給自己留下一個祈望,從自己的眼眸中再看到那個身影的出現,但這份傻等卻是無果的。至少在這半年裏,她的眼中隻有大門外景致的變化以及那些不屬於他的麵孔在她麵前飛速的閃過。每當有類似他的身影或是麵孔出現時,她會直勾勾的看著。細看不是他時,她隻能淚眼朦朧。每日每日在這樣反複的調子中打磨。

她現在躺在這張隻有自己睡的雙人床上,望向窗外,天已蒙亮。她也無意睡了,起身,叫來丫鬟梳洗整齊向大堂走去。許家裏隻有這一個兒子,世安還有兩個妹妹,許世寧和許世靜。世靜年僅七歲這是許家老爺二房姨太所生,然而即便世靜很小不懂事,她也早深諳一點——在許家,誰都不許對大嫂好。

蘭馨是第一個到大堂的。大堂的門敞開著。已經入冬了,世安是暮春時節走的,立冬時都未歸來,想到這裏蘭馨便心寒一片。外麵寒風淩冽,吹掃著地上的落葉。過了好一會兒,世寧,世靜和許姨太都來了。大家坐定,等著許老爺和許夫人過來,期間大家都不說話,在這個嚴肅的家中,多說一句,多行一事都是不好的。所以大家都寧願沉默。不一會兒,大家聽到一陣柱拐的聲音,大家就斂聲屏息。因為他們知道許老爺來了,許老爺從裏屋的門走過來。先在門口定住,環視了一下屋裏的人,他總是希望自己威懾的眼神能怔住所有人,所有人必須對他無條件的服從。他的夫人緊隨其後,兩個人在上座坐好。

蘭馨怯怯察察的將兩杯茶盞端給老爺和老夫人,他們接過來。許老爺正言道:“今日大家都無事,那麼世寧就陪我去廠裏看看吧。還有,管家!”管家急急忙忙的跑上來。許老爺喝了一口茶道:“報一下最近的家賬。”管家報道蘭馨的支出情況時,許老爺深深的刓了她一眼:“你成天不做事,開銷倒是很大啊。”蘭馨把頭埋下來一言不發。管家再報各位小姐的開支時,許老爺很是平靜,平靜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等報道姨太太得開支時,老爺卻又說:“你多用點沒關係。”這句話卻讓坐在老爺身邊的許夫人很是不安。但是她強裝鎮定心想:“妾就使妾,不可能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