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意識地躺在山頂,任憑柔和又剛烈的風吹過我的上空的頭上,嘴裏喃喃念著芒克的詩句,雜糅著海子的名句。
佴方良在旁邊端莊地坐著,往上看去更是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他聽到我嘴裏冒出來的詩,自己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伏下身子問我:“天,這是你自己寫的詩??”
我計算了一下,雖然海子目前還活著,但是芒克的詩集已經問世了吧。不過這種朦朧的現代詩,的確不適合這種正統的古典文學的文人,我也不好就這麼剽竊掉,隻好嘿嘿幹笑了幾聲,卻從佴方良的眼神裏看到了激賞。
心裏忽然感覺怪怪的。
我緩緩從地上坐起來,看著漫山遍野玩耍的孩子們,眯起眼睛神情溫暖。
佴方良遞過手裏的水杯給我,我沒有多想,拿起來就喝,卻沒有發現這其實是他的杯子。佴方良眼神閃爍了一下,嘴角閃過一絲微笑,伸手撫上我淩亂的長發。
“你啊,瘋瘋癲癲像個男孩子一樣,看頭發亂的。帶梳子了沒有?”佴方良的語氣很寵溺。
我從包裏摸了摸,然後乖乖點頭。
他微笑著伸手從我包裏拿出了那把小木梳,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地幹淨整潔,這是他和柯襯千最相像的地方。陽光下,清秀的男子溫潤如玉,天定風流,如同無意降臨人世的謫仙,我不禁看到呆掉。我呆呆地看著他:“你要幹嘛?”
他一隻手放在我的頭頂,回頭張望了一下瘋玩的孩子們,然後把我的頭轉過去,右手開始輕柔地梳起我的長發。我的全身,好像被電擊了一樣,整個人瞬間石化。
他,佴方良,君南哲她老爹,我們未來的文學院教授,有名的大儒,在歌定鎮的小山頭上,給老子梳頭發!!梳的輕柔有致手法嫻熟,簡直,簡直是一劑溫柔的毒藥啊……
我的脖子僵住,一動都不敢動,隻感覺佴方良的手,穿過我的長發,輕輕地從上梳到下,不時停下來撥開我頭發裏糾纏在一起的小結,那雙手,像是天生就為人打理愁緒的一樣,輕柔如水,如夢,如濃的化不開的癡戀與深情。
我的臉漸漸發熱,熱的我不敢拿手去觸碰,隻感覺到從臉部一直蔓延到耳垂,那種烈火燎原的感覺,不可抑製地籠罩了我的上半身。
盡管有一定的距離,我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他清潤的氣息縈繞在我的耳畔,均勻有力,讓老子萬年不動的一顆少女心砰砰砰跳成一團。
他輕輕感歎:“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鬥藪龍蛇動,固然動人卻稍顯繁瑣,但你的頭發,幹淨不加藻飾,卻流瀉如瀑布一樣,小樹,你的頭發真美。”
輕聲細語,嗓音溫潤,如同他一直以來眼神裏的溫柔繾綣,明明是淡而瑣碎的讚歎,但是卻沒有絲毫萎靡的氣息,隻覺溫文爾雅,感人至深。
我囁嚅了好久,笑笑說:“是歌定鎮的風水好,養人。”
他頓了一下,伸手撫摸我的長發:“無論你從哪裏來,歌定鎮都永遠是你的家。”
我眼眶一熱,忽然覺得,這個年代,這個地方,其實真的很美,沒有一個地方不美。
然而,很快我就會知道,所謂的完美,隻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
柯襯千終於病倒了。
幾個月來,他自我懲罰似的超負荷的工作,每天晚上憂愁幽思變本加厲的失眠,閑暇時間焦慮的尋找,清瘦的身軀終於不堪重負。
七點半的鬧鈴響了又響,他卻始終無力抬頭起身,滿腦門虛汗,昏昏沉沉繼續睡著。
清甜的女孩笑容還曆曆在目,依稀還是那些相伴相生的日子。從前,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不分晝夜地工作,拚命地利用著青春。不吃飯,不睡覺,書房和辦公室裏,總是一呆就是一天。
她來到身邊以後,一切開始並沒有什麼改觀,有時候會忘記她的存在,像以前一樣,拚命工作,上癮一般一幹就是一天。但是楚雲落總是不聲不響,瞪著大眼睛在一旁看著,絞著手指頭,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有時候他無意識地一轉頭,忽然就看見她滿臉苦大仇深地望著自己,眼神裏充滿了憐憫和……慈愛……他會忍不住發笑,停下手中做的事,想一些刁鑽的任務來整她。
後來,相熟以後,她開始悄悄幹涉他的賣命曆程。特別是在那次幫她改完劇本之後,她徹底肯定了要普濟蒼生拯救萬民的政治路線。於是,本來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辦公室裏,成了她每天踱著步背英文課文的地方——背的哪一篇來著,哦,就是那個所謂的公司高管費爾過勞死的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