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接過水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可是後來那個學校突然不講課了,搞什麼破四舊,抓黑五類,我和小弟屬於地主成份,還被逼著和爹娘劃清界線。”說到這,老人無奈的笑了笑。
“黑五類……是什麼?”楊藝璿小心翼翼的問道。我默默扶額,這大姐居然比我還不會看氣氛。
老人家沒怎麼介意這是,掰著手指數著:“好像是有富農、壞分子、地主……”一時好像有點想不起來的感覺。
梁晨補充道:“還有右派跟反革命……”
“啊對對對,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抓反革命抓到咱這個窮山溝來了。”老人開著玩笑。
“那……後來怎麼樣了?”楊藝璿也有點猶豫該不該問了。
不過擔心是多餘的,老人笑了:“你們願意聽,我就講講,你們年輕能好好聊,這個院裏的老人都不願意提這事了。”
“後來啊,我和小弟就因為這是去不成學校了,當然就算能去,學校連老師上課都得掛著個牌子,根本學不了什麼東西。”
“當時以為上不了學就算完了,沒成想後來來了一幫戴紅箍的學生,喊著打到地主,要把我們家的東西上交給國家,可是誰都知道,那幫人就跟餓慣了的叫花子搶著紅燒肉了一樣,肯定塞嘴裏摳不出來了。”
“說句公道話,現在想到地主都覺得地主欺負佃戶夥計、放高利貸收租子,其實那會我們家和普通農民一樣,盼著好收成過日子,村裏要修個路打個井啥的,我們家也主動出錢。但是沒轍啊。”
“當時我們那會搞憶苦思甜會,找了幾個給我們家幹活的夥計講講給地主種地的經曆,那老實漢子上去撓撓頭,說什麼那地主對人挺好的,秋收的時候飯管飽,過年了還給白麵棗花吃,愣是讓人攆下去了。”
說到這,老人家有點感慨的臉露出了一絲笑容,我們仨也跟著笑。撇去別的不說,能跟講別人家故事一樣輕鬆地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很令我們幾個佩服。
老人家放鬆了下來,像跟家裏人一樣盤起了腿,繼續講道:“70年那會,我二十歲了,也該找個人家嫁了。但是像我這種成分的不好找啊,組織說什麼為了洗刷我的地主成分,給我找到了我那口子,可是根紅苗正的貧農出身,從小吃著百家飯長大的。”
“富家小姐和貧門浪子……”梁晨小聲的嘀咕著,“聽起來挺美好的愛情故事……如果不是那種背景下的話。
“這個香爐,原來也被人搶走了,後來有一天我們倆一塊上街,我在一個大雜院門口看見了這香爐在裏麵一個窗台上擺著,就跟他說了說這事。”
楊藝璿好奇的問:“然後他就搶回來了?”
“第二天他拿回來的,誰知道偷的搶的,不過就他那點能耐,八成是等院裏沒人了抱了跑回來的。”老人說這段時笑容一直刻在臉上,沒消失過。
不過老人並沒有繼續介紹自己的另一口子,而是從床上站了起來,說道:“天不早了,歇一會準備吃飯吧。”
我這時候才發現,原來高照的太陽已經落到山頭了,低頭一看表,不知不覺已經五點多了。
楊藝璿突然站了起來,問道:“這裏的廚房現在可以用嗎?”
我一愣:“咋你要自己做飯啊?”
梁晨聽了詫異的看著我:“本來就得咱們做啊,你沒聽王大為說?”
我老臉一紅:“不好意思沒注意聽……”
楊藝璿笑著問趙素環老人:“您想吃點什麼?”
老人愣了一下,之後笑著說:“隨便做點粥什麼的就行,晚上了吃點清淡的。”
“嗯好,那我去做飯了,梁晨你過來幫我淘下米。”
“嗯好。”楊藝璿帶著梁晨向門外走去。
“誒?那我呢?”我一愣。
“你買菜去,我先看看廚房一會告訴你買啥。”這句話到最後幾個字時她們倆已經走出門了。
啊……我撓了撓頭正打算跟上去,後麵老人冒出一句話:
“你們是為了趙淺冉那件案子來的吧?”
我一愣,老人從我身邊走了過去先到了門口:
“我看你們也是聰明人,勸你們一句不要再研究這件事了,你們從我這問不出什麼的。”
老人依然一臉平靜,說完後轉過身,歎了口氣,走了。
我先是愣了一會,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這位老人家人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