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不語。

“怎麼,你不放心他們有一條生路嗎?”

她搖搖頭,“可是……”

“可是什麼?”他轉向她,猜出了她心中的疑慮,“你是怕他不回來嗎?”

“這……”

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劉春江的話。

他看著她好一會。才自信地點了點頭。說:“他說過會回來的,今天我才真正的理解他。不為別的,隻為你對他的這份深情厚愛。”

“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她眼裏頃刻蒙上了一層憂鬱。

“這很難說。”他思索片刻,“中英關係如果緩和,進出境就不會象現在這樣偷偷摸摸的。否則,還會帶上個叛逃的罪名潛送回來,或終生監禁。”

竹瑩的心猛地一震,擔心地問:

“路遠是不是‘叛逃’分子?能不能被潛送回來?”

“不經過國家批準私自出境的都屬‘叛逃’。”他頓了頓,“路遠當然也不會例外。至於能不能潛送回國,隻要香港主麵有代理人為他疏通,我想是不會的。”

“他的姑父是銀行商,他會幫忙的。不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她的聲音小的幾乎隻有自己才能聽到。

還是劉春江打破了沉默,問:

“聽路遠說,你就要畢業了。”

她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

“怎麼……”

沒等他發出疑問,竹瑩平靜的說:

“我棄學了。”

劉春江向她投來驚異的目光。

“是因為路遠嗎?”他問。

“嗯。”她點了點頭,充滿悲傷和憤慨。

“那你現在做什麼?”他表示憐憫和同情。

“在鄉下,我的幹爸家。”她悠悠的目光看著天邊的夕陽,“就在路遠走的那天早晨,我父親報警來抓路遠。他們抓空了,從此,我就躲在鄉下。”

“你父母不找你嗎?”

她的臉沒有一絲表情,似乎連眼珠也不動一動,冷冷地說了一句:“他們的女兒瑩瑩已經死了。”

聽了她的話,劉春江的心象被什麼捅了一下,又象是被什麼所震撼。他不相信眼前這個既文靜而又柔弱的女孩能為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抗拒世上的不平。

“你打算今後怎麼辦?”

突然,劉春江想起了什麼,收住腳步又問:“你能留下來嗎?”

她吃了一驚,閃動著疑惑的眸子注視著他,良久沒有回答。

“我是真誠的,你和路遠是紅顏知已,我和他是四年同窗結成的莫逆之交。我們算得上朋友,對不對?”

她無聲地點點頭。

“人在為難的時候,朋友是不可以袖手旁觀的。我能幫助路遠逃走,就一定能幫助你!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就請相信我。”他坦誠的目光看著她。

“我留下來能做什麼呢?隻會給你添麻煩……”

“幾度悲歡乃是做朋友的道義,用不著說誰麻煩誰。隻要你信得過我。”

她思索片刻。問:“這裏工作好找嗎?”

“我相信會找到的。”然後他又詼諧的說,“別忘了,我還是一個神通廣大的記者部主任呀!”

他哈哈大笑起來,那笑毫不掩飾他性格的豪爽。

竹瑩臉上也綻開了微笑,心裏湧上一片感激之情。

劉春江一本正經的說:“這樣吧,你暫時住在我家裏。哦,對了,是我父母那裏。”他又急忙解釋,“我已經成婚,和父母住一個院裏。”

“這……”她本來要說上幾句感激話,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覺得寒喧的客套話在劉春江麵前說不出口,如果說了就是對他一片真誠的褻瀆。

“這什麼?不必有過多疑慮,如果你決定了,我現在就領你回家。”

她終於點了點頭。好的臉在夕陽的烘托下顯得更紅了。

竹瑩來到劉家,總是感覺,劉家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熱情。熱情的使你說不出半句謊話。可是在沒進劉家之前,劉春江就告訴竹瑩萬萬不可說出真情。隻說是大學同學的妹妹,投奔他是來找工作的。

春江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同所學院的圖書管理員,弟弟在上海同濟大學學習,再就是他的妻子範黎黎,廣播電台的播音員,和一個四歲的女兒。

竹瑩住在臨時收拾一新的小房間裏。這個房間是他弟弟劉春濤沒上大學前住的。自從他上大學後,劉春江每天晚上都在這裏寫采訪報道,弟弟的小屋就成了他的書房了。

現在,竹瑩躺在鬆軟的床上,心情起伏,象巨浪在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