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時候,我真的已經不能再承受一次有可能避免的分離。不管我看起來多麼堅強,多麼有主見,多麼不管不顧好像少了誰都可以活得很好的樣子,可是,我畢竟隻是一個內心柔弱的小女子罷了,我也學會了權衡利弊然後作出對自己來說最有利的選擇。
我去張若塵的工作室找他,想知道要收購薄愛的神秘委托人究竟是不是他,沒想到才聊了一會兒,還未步入正題,易軒竟然毫無預兆的闖了進來,我不知道他氣勢洶洶地來找張若塵是做什麼,但是,當他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多少我所不了解的事情!
看見我坐在沙發上,易軒的臉上出現驚訝的表情,而後又緊緊皺著眉頭,似乎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抿著嘴唇,不肯言語。
“既然都來了,就進來坐吧,大家都是老朋友了。Angle,你先出去吧。”張若塵倒是一副波瀾不驚,預備看好戲的表情。
年輕的助理看了看屋子裏神色各異的三人,尷尬地笑了笑,關上門退了出去。
易軒徑直走到張若塵麵前,開口想要說什麼,又好像對坐在旁邊的我有所顧忌,一時間,滿屋子的靜默,就像是高中月考時的考場一般,各自懷著難以猜測的心思,妄圖取得更好的成績,隻是都到了上考場的時候,再怎麼掙紮努力也是徒勞。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慢慢聊吧。”我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起身要往門口走,走過易軒身邊的時候,他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堅硬的指甲幾乎要紮進我的肉裏,我抬起頭注視著他,想要看出他的情緒,可他竟然躲過我的目光,低下頭去,兀自鬆開了手。
有一刹那的恍惚,想起了大話西遊裏的至尊寶和紫霞仙子以及電影最後的那個夕陽武士,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場景和旋律在我的腦海裏浮現,隻能加快腳步,衝出房間。
“洗手間在哪裏?”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連那小助理的臉上都掛滿了擔心的神色。
第 55 章 惡之花蕊 2 徐景番外 (4)
她朝西邊指了指,關切地問:“俞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
我不敢看她,快速朝洗手間走去。
洗手間裏懸掛著柔和的藍色三鉉吊燈,空氣中彌漫著雅致的薰衣草味道,洗手池邊上放著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缽,滴水觀音蓮枝葉翠綠,淺黃色的小花開得風生水起。用涼水潑在臉上,使自己可以清醒,抬起頭,看著鏡中那個略顯憔悴的女子,我又神情恍惚起來。
想起那時候在H高運動場西邊的洗手間,蹲在角落裏放肆的痛哭,有溫柔的女聲安慰說:“不管怎麼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隻是掩麵,不住的哭。她拍拍我的肩膀,默默退了出去。無論從前還是以後,我都不知道她是誰,可是盡管後來我接受過那麼多的同情和安慰,都敵不過那天那個溫婉的女聲,那吐氣如蘭的一句話。
我也堅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從口袋裏拿出DIOR的淺玫瑰色唇膏,仔仔細細地塗抹,怪不得某些女子不塗唇膏就堅決不出門,她實在是女性的密友化腐朽為神奇的妙物。
對著鏡子反複演練一個還算得體的笑容,直到看起來還不至於特別失態,才整了整衣服,用紙巾擦幹了手,拿起包包朝外走去。才走到門口,就見到一臉擔憂的小助理,許是看到了我臉上強撐出來的笑容,鬆了口氣。我朝她點點頭,算是感謝她的關切,像張若塵這樣的人,選的助理也不會是隻迷戀他的美色這般簡單,心地善良有能力更是重要的因素。
記憶裏,這兩年的時間,易軒從來沒有高聲說過話,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朋友,都是和顏悅色的,甚至於有一些溫吞,得體的言語,合宜的打扮,規整的動作,無論是待人接物還是對事對人的觀點看法,都是那麼的完美,幾乎找不到任何破綻。隻是今天,我沒有想到,他會和張若塵吵起來。
隔著牆我隻能聽見裏麵噪雜的聲音,兩個人的情緒似乎都有些激動,可我隻能隱約分辨出好像什麼“人品”啊“陰謀”啊這樣幾個詞,伴隨著玻璃落地的聲音,打斷了一室地鬧哄哄。我很想推門進去,卻又害怕見到這樣兩個人劍拔弩張氣勢洶洶的樣子,就好像我害怕見到大街上七老八十但是打扮地濃妝豔抹緊身裙子勾勒出腰間厚厚遊泳圈的老女人一般,我恐懼這樣強烈的反差。
身後的小助理反而沉不住氣,到底還年輕,慌張張就推門進去,“Peter,沒事吧?”
我也跟著進去,隻見原本擺在茶幾上的水晶花瓶落在地上,水和殘花撒了一地,濕了地毯,而易軒和張若塵則站在沙發兩邊,見我們進去,麵色有些尷尬,但很快地掩飾過去。
“沒事,Angle,我不小心打碎了一隻花瓶,嚇到了徐先生,你過來收拾一下。”張若塵麵色如常地說,看到我還拋給我一個迷人的微笑,“靈安,有事下次再說吧,我今天不想談了,這位徐先生也剛準備走,我讓他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會回去。”我看看易軒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肯一口爽快答應下來的態度,倔強地說。
“靈安。”才走了幾步,他卻跟上來,拉住了我的手。
我想像著背後張若塵的表情,如同芒刺在背,我不是那個穿新裝自欺欺人的皇帝,當我所有的隱私暴露在一個我根本就猜不透更不可能猜透的男人麵前的時候,這樣的窘迫讓我幾乎透不過去來。隻好任憑易軒拉著,出了門,進了電梯。
倚在電梯角上,兩個人都沉默著,等待對方先開口,就像是一場無聲的角鬥,世外高人的對決,先動手或是先動口的人,未必可以占了先機,有時候反而會失了優勢。我們都不想失去這樣的優勢,所以保持沉默,直到出了大廈。
“我們去湖畔居坐坐吧。”易軒說,語氣裏有勿容置疑的味道。
“好吧。”我不想多生事端,何況我是真的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地方倒是選的極好,臨了西湖的茶館,有著最美麗的景致和最甘醇的龍井,一直喜歡各式各樣的茶館,總覺得有種親切的感覺,一杯香茗三五知己,看看湖光山色聊聊實事八卦,享受春日午後的縷縷暖陽,好不愜意。可惜今天是這樣的氣氛,硬生生辜負了這良辰美景惜花人。
我點了壺明前龍井,他照例選擇了菊花茶。我別過頭去,看水光瀲灩的西子湖,目光一直延伸到堤上悠閑漫步的行人。
茶很快上了,還有一碟葵花子一碟開心果作為茶點,我靜靜地看著他杯裏的菊花慢慢綻放,朱紅色的枸杞子隨著茶葉末兒上下浮動最後有的沉入杯底,有的浮上水麵。我看他修長的手指拿起碟子裏的開心果,脆生生的剝開了殼然後把果仁遞給我,習慣性的把頭靠過去張開嘴,忽又發現這個動作是如此曖昧,硬生生閉上嘴巴伸手接過,卻也不吃,把它隨手放在碟子邊上。他看著我的動作也不說話,隻是訕訕的笑。
你看,我現在坐在湖畔居臨湖的位置,看著美景品著香茗磕著瓜子,等著對麵的英俊男子開口解釋或者說一句對不起,如此歲月靜好,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靈安,你今天去找若塵有什麼事情啊?”剛才還吵著架的兩個人,現在竟然叫他若塵來了,這麼親近,就好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了。
我也不隱瞞:“剛才有老同學找到家裏,說是受人之托,想要收購小沛的薄愛,又不肯透露姓名,我看著這樣藏頭露尾神神秘秘的樣子,就覺得有可能是張若塵,所以去問問他,你呢?”
我心裏是很急切的想要知道,嘴上反而顯得輕描淡寫,問完了就低頭開始剝開心果。
“我有些問題要問他。”易軒回答地很含糊,我早知他不肯正麵回答,用力瞪了他一眼,才想到自己這樣也很失態,低下頭,等他繼續說下去。
“最近還好麼?”
“不好。”
我抬起頭,眼裏泛著潮意,定定地看著對麵的他,任憑心裏的無助肆意洶湧。
“易軒,我一點都不好,你還欠我一段解釋,我怎麼會過得好呢?!我們都不是當年那兩個無知的少男少女了,我們衣著華美的坐在裝飾典雅的茶館裏,哪怕艱難也要開陳布公的談一談;我們不是當初和人打架之後躲進街邊的小吃店,摸摸口袋裏叮當作響的硬幣,爭著要吃包子還是吃小籠的孩子了,為什麼我們不能像從前那樣呢?為什麼你不肯把徐叔叔的事情告訴我呢?是不是很多連徐景都知道的事情,你還瞞著我?誠實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吧?”
“靈安,我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但是,我可以說的是,我對你的感情,絕絕對對是認真的,可能剛開始的時候是有些其他的想法,但是事情其實不是我們之前想象的那個樣子的,就算事情真的是那樣,也不是你的錯,你是個好女孩子。”易軒急急地表達心意,可我還是聽出了話語裏的蒼白無力。
“你是個好女孩”這是一句多麼熟悉的話語啊,往往好女孩就是那種傻傻被人騙,自己被賣了還要幫著別人數錢的笨女孩,然後男人一句輕描淡寫毫無分量的“好女孩”就把一切的過錯一筆勾消,或許接下去的就是“可是”這樣的轉折詞語,給出一個荒唐透頂的借口。
這種套路,還真是屢試不爽啊,就好像是那些個偷情的已婚男子,找的借口永遠是“我愛的人是你,我和我老婆已經沒有感情了,我一定會和她離婚然後娶你的。”這些顯而易見的謊話,如同一個個的魔咒,籠罩在一片虛妄的光環下,沒想到還百試百靈。
“好女孩怎麼了,好女孩難道就活該被人欺騙,被人辜負的麼?!易軒,我不說並不代表我不在意,我不說也不是因為我可以放得下,我以為你是懂得我的,既然事情不是我們原來想象的那樣,那是什麼樣子的呢?你告訴我啊!”我把心底的話一股腦兒全部問了出來,既然要談那就談的徹徹底底一點吧。
“靈安,你不要這樣,我不是那個意思。”易軒湊過身來,想要攬住我的肩膀,被我躲閃開去。
“那你是什麼意思?既然你知道俞洪濤的事情,那你應該很了解我的承受能力吧,有什麼匪夷所思的靈異故事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呢?!隻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一定接受。”我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表白心意:“要是真的不能挽回,我也絕不糾纏!”
我以為易軒會對我和盤托出,也在心底默默打算起來,做好最壞的準備,沒想到他卻從口袋裏拿出兩張機票推到我麵前。
“靈安,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去麗江麼?這是下周二去昆明的機票,我們一起去吧。一邊遊玩,一邊把所有的故事都告訴你吧。”易軒說的很誠懇,驚愕的同時,我竟然不自覺的接過了機票,點了點頭。
中國國際航空公司CA1751號航班,飛抵昆明隻需要不到四個小時,相關的路線和攻略我曾經仔仔細細研究了很久,隻是以前一直因為易軒工作忙,沒能成行,沒想到卻在這樣的情況下,答應了下來。
世事無常。
有人說,旅行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借助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去往一個陌生的城市或者鄉間,享受別樣的風景和風情,和不同的人一起去,遇見另一些人,然後各自分散。多數的就永遠不會再遇到了。和不同的人做同一件事,在不同的時候和相同的人做同一件事,心境是會完全不一樣的。
這一次和易軒一起去麗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心境,會發生一些什麼樣的事情。
第 59 章 第六十一章 薄愛靈軒
六十一絕對是俞靈安的幸運數字。
因著六月一日的生日,就好像永遠都不用長大一樣,張牙舞爪地在這一天裏,混跡在孩子們中間,嬉笑玩鬧。小的時候,覺得很吃虧,生日和兒童節是在同一天,這樣就少了一次可以出去玩可以討要禮物的機會,等到過了可以理直氣壯過兒童節的年紀,反而欣喜起來,,因為可以在這天明目張膽的轉戰各家遊樂場,吃著棉花糖,和孩子們搶著玩旋轉木馬的遊戲,理由非常充足: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我不知道易軒是不是故意的,下周二,CA1751號航班,從H市飛往雲南昆明,也是在六月一日,也就是我俞靈安的生日。
這一份禮物,必定會讓我心懷忐忑,幾乎夜不能寐。
又在茶館裏坐了一會兒,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懷揣著沉甸甸的機票,形容恍惚地出了茶館,打的回家。
易軒沒有送我,隻是交代了司機幾句,要小心開車,平安地把我送到家,然後朝我笑了笑,眉眼並沒有舒展開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真的很舍不得他這個樣子,極想伸出手去,輕輕撫上他的眉角,舒緩他的情緒,可惜司機迅速地起步、加擋,載著我絕塵而去,車窗後麵易軒的身影越來越遠,麵容越來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到。
如果我猜的沒錯,易軒的父親是當年那個女人製造的悲劇的受害者,因為瞬息巨變而喪失理智,失手毒殺了自己的愛妻,害得易軒家破人亡,隻能跟著阿姨遠走異國。
可是說到底,這不是我俞靈安的錯,不是我應該背負的,也不是我需要償還的啊!
當年陳其也是因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心灰意冷,開始放蕩不羈,讓李衣衣有趁虛而入的機會。一個男人的墮落,一段感情的消亡,很多時候,不過是一念之間,一步錯則步步錯,直到再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當然,這不是李衣衣的錯,一個碗不響兩個碗叮當,感情的事總是要兩廂情願才行,要是陳其沒有那個心思,也不會和她在一起了,被我撞破,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對他來說,是一種負疚也是一種解脫,後來的種種不過是記憶在作怪,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啊?沒有被資本家逮住,繼續殘酷的剝削壓迫麼?”一回家,就聞見濃鬱的醬排骨香味,心情頓時大好,徑直走到廚房,調侃正在上下忙碌的陸路。
“我不早點回來,你吃什麼啊?”陸路把生菜從冰箱裏拿出來,遞給我:“去洗洗,幹淨點哦。”
“你放心啦,我是有潔癖的人。”
“對你我可是一點也不放心的。你的潔癖明顯是雙重標準的啊,別人洗的自然百般挑剔,自己就隻會偷懶了。不洗三五遍,絕對不能上餐桌,知道沒有?”陸路嚴肅地囑咐我。
我站得筆直,右手過頭,行一個少先隊隊禮:“陸老師,遵命!”
透心涼的自來水衝在手上,冰冰的,很舒服,打在青色的菜葉子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其實超市販賣的生菜,都是標榜綠色無公害的,洗起來自然也會方便一些,不用擔心農藥殘餘,可我還是小心翼翼的,一遍遍的過水。
“剛才我見過易軒了?”把洗好的生菜放在簍中,接過陸路手上的玻璃盤子,一邊裝水果,一邊向她講述和易軒之間的對話。
“那你答應他了?”陸路的反應倒是及其和緩,略顯平淡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