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狠狠一甩鞭,戰馬長聲嘶鳴,向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3.殺帥
當風大帥得知林之鋒投敵叛國後,氣得暴跳如雷,當場就遷怒到林澈身上,要拿他頂罪。公孫羽等人苦苦勸阻,說林澈既然已經和父親決裂,義無反顧回到漢營,拿他治罪就師出無名,難以服眾。大概風大帥也覺得眾意難違,就怒氣衝衝拂袖而去。
雖然林澈度過了這一劫,但風大帥從此把他打入了另冊,總是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林澈也無意化解這種隔閡,總是離風大帥遠遠的。公孫羽偶爾會找他談心,卻也沒辦法融化他心頭的堅冰,那個曾經生龍活虎的年輕戰將,漸漸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滄桑男子。
林澈原本以為,他跟父親早已恩斷情絕,不料隨著時間的推移,對父親的思念卻越來越強烈,他特意去抓來幾名匈奴兵士,從他們口中得知,林之鋒歸順之後,受到匈奴王厚待,還被委以重任。聽到這個消息,林澈鬆了口氣,盡管父親在敵國受到重用,隻會增加他的恥辱,但父親處境不壞,還是讓他心裏寬慰了些。
林澈完全沒預料到,那噩夢般的一刻,竟會突然降臨,讓他瞬間崩潰。
這天早上,林澈從休息的營帳裏出來,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空地上站著很多兵士,正仰頭看著同一個方向,林澈有些納悶地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在高高的旗杆頂部,懸掛著一樣東西。當林澈看清那樣東西是什麼時,他隻覺得全身血液驀地衝上頭頂。
林澈發瘋一般攀上旗杆,抱住那樣東西,那是一顆人頭、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眼珠瞪得幾乎凸出眶外,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林澈久經戰陣,心理素質極佳,但此刻卻直接暈了過去,抱著人頭從旗杆上摔了下來。
這一下摔得極重,把林澈摔醒了,他盯著那顆人頭,整個人都在劇烈發抖,那是他的父親,為了他可以豁出一切的父親,但父親那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臉,再也不可能衝著兒子露出慈愛的微笑了。
林澈找到一處空地,掩埋了父親的人頭。他拳頭捏得發白,牙齒咬得生疼,一字一句道:“父親,您放心,兒子不為您報仇雪恨,誓不為人!”
林澈邁步走進帥帳,眾親兵見他神色不善,齊齊護住大帥,林澈看都不看他們,隻死死地盯著風大帥,說道:“大帥,我隻問你一句話,我父親是不是你派人殺的?”
風大帥冷冷反問:“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樣?”
林澈的話像是從牙齒縫中迸出來的:“如果是你所為,我要你血債血償!”
風大帥非但沒被嚇住,反倒仰麵發出一陣狂笑:“好一個黃口孺子,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威脅本帥?你父親投敵叛國,罪不容誅!死得好!”
林澈怒指對方:“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陷我於絕境,我父親又何必假傳帥令,又怎會投敵叛國?你但凡有一點反省之心,也不會如此趕盡殺絕!為人子者,父仇不可不報,我要你以命相抵!”
林澈話音剛落,眾親兵刀劍齊出,架在他脖頸之上,林澈凜然不懼,怒視著風大帥。
風大帥冷冷一笑,揮手吩咐親兵:“放他走!我倒想看看,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是怎麼向本帥尋仇的!”眾親兵撤去刀劍,林澈也不多言,大步走出帥帳。
七天後的一個晚上,月隱星沉,朔風凜冽,林澈身攜利劍,走入帥帳之中,隻見風大帥巍然端坐,正在燈下讀書。林澈一步步走近,風大帥卻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林澈冷冷問道:“你的那些親兵呢!”
風大帥淡淡道:“本帥性喜安靜,夜間讀書,從不要人侍候!”
林澈拔劍出鞘,劍尖寒光閃爍:“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風大帥緩緩站起身,上下打量著林澈,眼神中透出一絲不屑:“你這小子,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當初我還教過你幾招功夫呢,今天就讓我來考考你,看看你有什麼長進!”
風大帥從牆上抽出一把開山大刀,那把刀足有一米多長,配上他高大威猛的身材,簡直如楚霸王臨世。風大帥舉刀當空一劈,發出一聲雷霆霹靂般的大喝:“小子,來吧!”
將帥同室操戈,刀劍不斷交擊,帥帳之中,殺氣彌漫,風大帥將大刀舞得虎虎生風,把林澈逼得險象環生。林澈雖是軍中第一勇將,可比起風大帥還是遜了一籌。但風大帥很快就連遇險情,他這才發現,林澈完全是一種以命相搏的打法,擺明了要與他玉石俱焚。
風大帥一招力劈華山,大刀直奔林澈胸口,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林澈不閃不避,揮劍砍向他的脖頸,這麼一來,風大帥在把林澈劈成兩半的同時,自己也會身首異處。風大帥天性凶悍,他似乎不相信林澈真的會與他同歸於盡,大刀竟然繼續砍下去,但他很快發現,林澈眼中全是悲壯之意,同樣沒有收招換式的打算。風大帥終於慌了,力道緩了一緩,大刀劈在林澈胸口,割開一道巨大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
與此同時,血雨飛濺,風大帥身首異處,那顆須發蓬然的頭顱,骨碌碌滾出好遠,臉上仍是滿滿的驚駭之色,一雙眼睛也瞪得滾圓。
林澈滿身鮮血,臉上也濺滿了血,看上去有幾分猙獰可怖,在這場意誌的較量中,風大帥最終還是手軟了,大刀失去了力道,讓林澈逃過一劫。
林澈揪住風大帥的發髻,拎起那顆血肉模糊的頭顱,發出一陣陣狂放的笑聲,但細聽之下又像是悲愴的哭聲。
此時,帥帳門一開,公孫羽走了進來,那地獄般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
林澈提著那顆人頭,走到公孫羽麵前,說道:“大帥殘暴不仁,有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小侄為父報仇,也算天經地義,但從今往後,天地之大,再無小侄容身之所,我隻能追隨父親,做一個叛國投敵之人了!”
林澈走出帥帳,跨上那匹戰馬,戰馬一聲長嘶,蹄聲漸漸遠去。
4.反噬
破曉時分,林澈單人獨騎,來到匈奴軍營,守營軍士認出這位邊關勇將後,一個個驚得臉上失色。林澈勒住馬,雙手抱拳說道:“各位兄弟不要誤會,我是前來投誠的,請速速向你們主帥稟報!”
林澈隨父駐守邊關多年,對匈奴語言已熟練掌握,守營軍士聽了他的話,麵麵相覷,其中一名軍士飛奔進營。工夫不大,匈奴主帥率眾出營,林澈縱馬向前,高舉方天畫戟,戟尖上挑著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他高聲喊喝:“末將投誠而來,此為進見之禮!”
匈奴主帥驚疑不定,問道:“這是誰的人頭?”
林澈傲然挺胸,吐出三個字:“風乍起!”
這三個字一出口,那邊立刻炸了窩,風乍起威名赫赫,匈奴將士曆來聞之色變,突然見到他的人頭,哪有不驚之理?
匈奴主帥點頭說道:“此事本帥並無處置之權,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大王!”
匈奴王形貌魁偉,坐在王座之上,都比常人高出一頭,他盯著托盤上的人頭,發出響徹屋宇的笑聲:“風乍起啊,你也有今天!傳我號令,把人頭懸掛在高竿之上示眾,本王要好好挫一挫漢軍將士的銳氣!”
匈奴王從王座之上下來,緊緊握住林澈雙手,說道:“林將軍,你立了大功!”
林澈說道:“有沒有立功並不要緊,我總算報了殺父大仇!”
匈奴王拍拍他的手,以示撫慰之情:“本王和令尊一見如故,對他器重有加,可惜我沒有保護好他,被風乍起這惡賊派遣殺手割去首級,不過他的屍體已被我厚葬,林將軍也不要太過傷心!”
林澈黯然道:“我父子舍生忘死,對漢朝忠心不二,卻落得如此下場,反倒是您這個敵國首腦,不計前嫌,對我父子恩遇有加,士為知己者死,末將必肝腦塗地,報效大王!”
匈奴王仰麵大笑:“好好好!林將軍勇武無雙,英名遠播,有你相助,本王如虎添翼,大業必成!”
匈奴王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素有吞並天下之誌,他為了顯示胸襟,也為了籠絡人才,對降將非但沒有半分薄待,反而加倍重視,尤其是對林澈這位英才,更是青眼有加。久而久之,連一些匈奴將領都有了怨言,發牢騷說自己在大王眼中還不如一名降將。
這天,林澈找到匈奴王,問他是否聽到那些議論,匈奴王揮揮手說:“你不用管別人說什麼,本王對你信任有加,這就足夠了。”
林澈說道:“大王,我來投奔您,是為了讓自己的一身才能,有用武之地,不是為了白吃俸祿,現在這樣也難怪別人會有怨言。末將想請命出戰,請大王恩準!”
匈奴王盯著他說道:“漢軍將士多為你的同袍舊屬,你下得了手?”
林澈慨然說道:“大王多慮了,末將與漢營早已恩斷義絕,戰場之上絕不會手下留情!”
三天之後,林澈率隊與漢軍對壘,對麵帥字旗下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將,正是風雲二帥之一、赫赫有名的雲飛揚。原來,風大帥橫死之後,朝廷不敢怠慢,急調雲大帥趕至邊關,填補風大帥留下的空缺。
風雲二帥雖然齊名,性格卻完全不同,雲大帥一派儒將風範,做事不急不躁,他拍馬向前,對林澈說道:“林家世代忠良,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做出殺帥叛國之事?林家列祖列宗,豈不羞煞於地下?”
林澈怒目圓睜,切齒說道:“你也知道林家世代忠良?可我們代代忠良又換來了什麼下場?如果不是被姓風的逼入絕境,我們父子又怎會走上這條不歸之路?
雲大帥說道:“你們父子有什麼冤情,大可以告訴我,我會如實稟明聖上,給你們做主。但你不能一錯再錯,現在趕緊下馬歸降!”
林澈“呸”了一聲:“休要癡心妄想,從前那個林澈已經死了,今天的林澈,對匈奴王誓死效忠!”林澈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向雲大帥射出一箭。雲大帥見勢不妙,身體向左一偏,躲開咽喉部位,但還是被利箭射中了肩膀,鮮血噴濺而出。
林澈畫戟高舉,發動進攻命令。主帥受傷,漢軍哪有鬥誌?匈奴軍隊兵不血刃,取得一場大勝。
匈奴王親自設宴,為林澈慶功,席間,林澈謝絕了所有賞賜,說道:“大王,末將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您能恩準!”
匈奴王道:“但講無妨!”
林澈說道:“末將自幼鑽研陣法,對各種陣法都了然於胸,唯有車懸陣之精深奧妙,讓我歎為觀止,我很想深入研習,日後與漢軍作戰,也可全力以赴,不知可否?”
匈奴王點頭說道:“你是我興匈滅漢的得力幹將,遲早要了解和使用這個陣法。此陣為國師所創,你今後就跟著他深入研習吧!”
這位國師是方外之人,隻因難以擺脫紅塵紛擾,被匈奴王重金禮聘而來。國師性格古怪孤僻,和林澈卻頗為投緣,對林澈在陣法上的天賦,也頗為欣賞,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林澈很快掌握了車懸陣的要訣,在和漢軍的對決中連戰連捷,匈奴王對他越發榮寵有加,將自己的女兒七公主也下嫁給他。雖然是父母之命,公主卻對林澈一見傾心,匈奴居於蠻荒之地,男子個個孔武有力,以蓄須為美,皆毛發旺盛,像林澈這種玉麵郎君,簡直是珍稀品種,也難怪公主會對他愛得要死要活。
公主下嫁之時,帶來四名侍女,其他三名侍女,都對林澈恭恭敬敬,唯有一名叫嫣支的侍女,對林澈冷若冰霜,目光中還藏著一絲敵意,讓林澈頗為不解。
這天晚上,林澈滿腹心事,在後園散步,突然聽到有女子的哭聲隱隱傳來,他循聲找去,隻看見一個女子匆匆逃遠,雖然看不到對方的容貌,但從背影看分明就是那個叫嫣支的侍女。
地上的青煙餘燼之間,散落著一堆沒燒完的紙錢,林澈若有所思:燒紙錢祭奠親人是漢人習俗,難道嫣支並不是匈奴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