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林澈又打了一場勝仗,在慶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後,一頭倒在床上,很快鼾聲大起。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個身影如幽靈般走進來,躡手躡腳走到床前,手中寒光一閃,猛地向前刺去……
5.迷情
千鈞一發之際,林澈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刺客手腕,月光下看到了一雙驚慌的眼睛,正是那個叫嫣支的侍女!
嫣支一咬牙,持刀往前捅,但她那點力氣,哪能及得上林澈?林澈一扭她手腕,嫣支發出一聲痛呼,匕首摔落到地上。
林澈冷冷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受誰指使要刺殺我?”
嫣支恨恨地瞪視著林澈,咬牙切齒道:“你這叛國奸賊,人人得而誅之,我今天殺不了你,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嫣支突然俯身撿起那把匕首,義無反顧地向自己的頸項割去,林澈見勢不妙,飛撲上前,伸手打掉那把匕首。嫣支雪白的頸項上,已經被割出一條血痕,好在林澈出手及時,傷口不算太深。
林澈盯著嫣支,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應該是漢人,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你跟我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嫣支恨恨說道:“我跟你沒有私怨,隻有國仇!我父母都是被匈奴軍隊殺死的,我也被擄來,差點當了營妓,是公主遇到後救了我,把我收為侍女。”
林澈問道:“匈奴軍隊殺了你父母雙親,你不找他們算賬,為什麼找我複仇?”
嫣支氣憤地說道:“匈奴人雖然殘暴不仁,但他們至少是為了自己的族群利益,你這種叛國奸賊,比他們可惡一百倍!一想到你身為漢人卻幫著匈奴人做壞事,我就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
林澈呆立片刻,突然一躬到地,歎道:“嫣支姑娘,你錯怪我了!”
嫣支愣了愣,瞪視著林澈,問道:“你想玩什麼花樣?”
林澈隻覺得百般滋味,一齊襲上心頭,眼眶有些發熱,鼻子有些發酸。這大半年以來,他承受了太多的壓力,咽下了太多的委屈,連做夢都想找人傾訴一下,可他能向誰傾吐腹中苦水?就連終日恩愛纏綿的枕邊人都不能啊!
林澈歎道:“嫣支姑娘,不瞞你說,我投敵是假,詐降是真,承受全天下人的誤解和唾罵,隻為扭轉乾坤,讓我漢軍反敗為勝!”
嫣支目光閃爍不定,似乎半信半疑:“你說的是真的嗎?”
林澈說道:“沒有半字虛假,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向你吐露實情嗎?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我現在已經達到詐降目的,恨不得插上翅膀返回漢營,但我身邊耳目眾多,卻連一個自己人都沒有。我希望你能協助我,盡早逃離敵營!”
嫣支神情興奮,低聲說道:“將軍放心,小女子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嫣支離開之後,林澈在房間裏來回走動,眼皮子跳得很厲害,隱隱覺得剛才的舉動有些不妥,自己詐降臥底這件事,關係何等重大,可以說關乎大漢江山存亡,就這樣全盤吐露,會不會過於冒失了?
林澈心中煩亂,離開府邸,來到一處高岡之上,想吹一吹夜風,就在這時,隻聽到馬蹄雜遝,一支隊伍快速趕到,將自己的府邸團團包圍,帶隊將軍高聲喊道:“大王有令,速將叛賊林澈拿下,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林澈驚出一身冷汗,伏在高岡之上動也不敢動。那支隊伍搜遍林家,一無所獲,開始舉著火把,在附近搜找,有幾名士兵已經上了高岡。林澈隻能冒險出擊了,他從高岡上一躍而下,把一名士兵從馬背上踹下來,騎上那匹戰馬落荒而逃。
追兵緊追不舍,林澈叫苦不迭,身後羽箭不停射來,林澈摘下鳥翅環上的長槍,回身撥打雕翎。突然,身下這匹馬一聲悲嘶,一下臥倒在路上,原來馬腿上中了一箭。
林澈從馬上摔下來,暗呼一聲“天亡我也”。就在這時,一匹駿馬從旁邊奔來,一隻手伸向林澈,伴著一聲嬌呼:“上馬!”
這是一匹神駿非凡的千裏寶馬,很快將追兵甩得無蹤無影,林澈溫香軟玉在懷,心中卻滿是愧疚,長歎道:“公主,對不起!”
公主冷冷說道:“我把你當作世上最親的人,可你卻把我當外人防,把一個外人當親人信任,我真不該救你!”
林澈訥訥說道:“難道你早知我心懷異誌?”
公主歎道:“我們是夫妻,夜夜同床共枕,你真以為能瞞得過我?你早就在夢話中吐露心跡了!”
林澈打了一個寒噤,幸虧公主對自己情意深重,沒有揭穿,否則自己早就身首異處了。隻聽七公主繼續說道:“我父王雖然很器重你,卻始終對你存有戒心,他把我嫁給你,既是為了籠絡你,也是為了讓我監視你。但我沒想到,他對我這個女兒,也不是絕對的信任,看來他擔心我跟你夫妻情深,站在同一邊,因此又把嫣支安插到了我身邊,她這次試探你,恐怕也是我父王的安排!”
寶馬追風逐電,邊關遙遙在望。林澈摟著公主說道:“我們漢人有句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以後再也別想離開我了。”
公主淒然一笑:“你是我的丈夫,我不忍看你身首異處,可匈奴一族是我的根脈,我又怎能舍棄?你知道嗎?當我拉你上馬時,我就已經無處可去了!”
林澈心中一緊,隻聽公主柔聲呼喚:“抱緊我、再緊一點,對,就這樣……”
公主頭一歪,靠在林澈懷裏,像是睡著了。林澈突然感覺手上流滿了熱乎乎的東西,那是從公主胸腔深處流出的鮮血,一把鋒利的匕首插在了她的胸膛上。
林澈仰麵向天,發出一聲悲吼。
6.破陣
林澈策馬來到關前,讓守城士兵前去通報,不一會兒城門大開,雲大帥率眾出迎,林澈下馬向大帥告罪:“上次射您一箭,至今心中難安。”
雲大帥緊緊握住他的手,連聲說道:“為了大漢江山,你披肝瀝膽,忍辱負重,老夫受這一箭,又算得了什麼?”
雲大帥拉著林澈的手,一路來到帥廳之上,問道:“那車懸陣你可曾研究透徹?是否有了破陣之法?”
林澈信心十足:“大帥放心,我已有九成把握,不過在出兵破陣之前,須先殺一奸人祭旗!”
說到這兒,林澈把目光落到一個人身上,正是軍師公孫羽。他冷冷問道:“我所說這位奸人是誰,軍師可能猜得出來?”
公孫羽麵無表情道:“願聞其詳!”
林澈陷入了回憶:“一切要從那天晚上說起……”
那天晚上月光淒冷,林澈在月下舞劍,神情悲壯,劍光繚繞,他要用這把利刃,與殺父仇人一決生死。就在這時,突然傳來擊掌之聲,隻聽有人淡淡說道:“好劍法!”
一個高大的人影遮住了劍光,赫然是風大帥,林澈大驚之下,劍尖對準仇人,說道:“想不到你會主動來找我,這樣也好,我們今晚就來做個了斷!”
風大帥久久地盯著那把利劍,緩緩說道:“是一把好劍,隻是不知道,我的頭顱被它割下之時,那種滋味是痛苦還是痛快。”
林澈不知道風大帥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眉頭微皺,持劍而立。
風大帥說道:“林澈,你父親不是我派人殺的,他也沒有叛國投敵,從帥廳之上將帥衝突,到戰場之上父子決裂,都是我們安排好的苦肉計,目的是為了讓他打入敵營內部,這是了解和破掉車懸陣的唯一辦法!”
林澈整個人呆住了,隻聽風大帥歎息道:“可惜我們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漢軍中竟藏有內奸,早已把計劃透露給敵人。匈奴王也真是狡猾,先裝作厚待你父親,再派出殺手嫁禍於我,既顯示了仁德,又除掉了臥底,還讓我背上了惡名,當真是一石三鳥!”
風大帥仰望著夜色中高高的旗杆,繼續說道:“你父親的頭顱高懸在旗杆之上,讓我痛徹心扉之餘,也意識到身邊有內奸,了解那個計劃的,隻有屈指可數的幾人,我暗中調查逐一排除,終於找出了這個深藏不露的內奸——軍師公孫羽!”
林澈再一次呆住,公孫羽竟然是內奸?這個老奸巨猾的家夥,隱藏得太深、偽裝得太好了!林澈咬牙切齒道:“我現在就去宰了他,為我父親報仇!”
“不!”風大帥緩緩說道,“現在殺他於事無補,我們應該利用這個內奸,實施下一步的臥底計劃,而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有了你父親的前車之鑒,你要想獲得匈奴王的信任,可以說難上加難,所以你必須拿出一份進見之禮!”
林澈有些疑惑地問道:“什麼進見之禮?”風大帥一字一頓道:“本帥的項上人頭!”
林澈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大帥,這怎麼可以?這代價太大了,我們可以想更好的辦法!”
風大帥搖搖頭說:“沒有更好的辦法!破不了車懸陣,大漢江山難保,我要這頭顱又有何用?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河山淪陷於異族之手,看著黎民百姓生靈塗炭?”
林澈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一時間心亂如麻。風大帥突然單膝跪地:“江山安危係於將軍一身,請受本帥一拜!”
林澈驚慌之下,趕緊雙膝跪地:“大帥休要如此,末將答應就是!”
兩人攜手站起,風大帥說道:“你這一去,千難萬險,九死一生,一定要多加小心,我會親筆致信雲大帥,告知他實情,以後你們將帥合心,一定能大破車懸陣,到時候勿忘以三杯烈酒,到墳頭祭我!”
一老一少,一帥一將,雙手緊握,心意相通,兩人開始商量計劃中的每一個細節。林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公孫羽既然知道我父親是詐降,那我們兩個在帥廳上的衝突,會不會引起他的疑心?你當時完全可以告訴我實情啊!”
風大帥說道:“這一點我已經向他解釋過了,大庭廣眾之下,不便吐露實情,而你一上來就要血債血償的,以我的脾氣怎肯示弱?我告訴他,打算在你尋仇時親手將你製服,再把實情講給你聽,這才符合我風大帥的行事風格。”
林澈問道:“此人老奸巨猾,他會相信嗎?”
風大帥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放心吧,我人頭落地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疑心都會消除了。不過你要記著,去刺殺我時,一定要經過他的營帳,把他引出來,讓他在營帳外麵窺視,親眼目睹一切……”
林澈講完後,盯著公孫羽,冷冷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
公孫羽長歎一聲:“其實這個計劃,也算不上多麼高明,隻是任誰也不敢去想,一個堂堂的三關主帥,為了幫你實施計劃,竟甘願獻上自己的頭顱!”
林澈說道:“我很想知道,匈奴王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甘心當異族的走狗?”
公孫羽慘然一笑:“你錯了,我本來就是匈奴人,化名多年,一樣是為了自己的族人!”雲大帥拍案而起,喝令將公孫羽斬首祭旗。
幾天後,漢朝大軍和匈奴軍隊展開了生死決戰,林澈以自創的偃月陣,與車懸陣進行終極較量。偃月陣形如彎月,全軍呈弧形配置,當車懸陣如轉動的車輪,向漢軍展開攻擊時,偃月陣便靈活地形成內凹,將這隻車輪牢牢裹住,並從兩翼發動攻擊。正所謂萬物相生相克,偃月陣恰恰是車懸陣的克星。
匈奴軍隊潰不成軍,漢朝將士乘勝追擊。匈奴被迫簽訂城下之盟,烽火不斷的邊境終於恢複了和平。雄心勃勃的匈奴王,自此一病不起。
林澈威震八方,成為一代名將。讓很多人覺得遺憾的是,名將終身未娶,他經常騎著一匹千裏良駒,登上高岡,悵望遠方,像是在懷念什麼人。
(發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