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勝利的滋味
第二天早晨,喬鬱菲去上班的時候,在過道裏聽到了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
“聽說總經理放假了,還是一周的長假。”
“怎麼回事?”
“據說董事長認為,總經理這幾年一直很辛苦,從來沒有休過假,叫他休息休息散散心,順便陪陪女朋友,公司的業務暫時交給業務部經理全權打理。”
“唔……董事長對總經理真是體恤。”
“那倒不一定,”說話的人放慢了語速,“總經理莫名其妙就被放大假、董事長垂簾聽政、業務部經理執掌尚方寶劍,肯定不簡單。”
“唉,誰知道老板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我們還是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要緊……”
聲音漸漸遠去,喬鬱菲也輕輕吐出口氣。
裴旭堯當天沒有上班,據說他和羅宛兒去旅行了。
得到這個消息,喬鬱菲又鬱悶了一陣子。
在他走後,裴皓炫成功地解決了網站被黑和軟件木馬入侵問題。
跟天達的第二次合作,因為安可伊的失誤,最終在談判桌上,沒有辦法拿到低價位折扣,而裴天又不願放棄,跟好幾個競爭對手抬價,經過一周的協商,最終以高於成本1.3倍的價格拿下了一大筆單子。
天達成了最大的贏家。
在巨額資金投入跟天達的合作項目之後,喬鬱菲授意魏子奇開始購買裴天在市麵上的散股,準備著在年終的股東大會上,給裴皓炫贏得更多支持率。
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發展。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羅宛兒並沒有陪裴旭堯去旅行,而是十一月六日上午九點乘飛機抵達紐約,紐約華人商會會長鄭振德的次公子鄭琦居然親自去接她,兩個人在機場熱情擁抱的照片,登在了當日的八卦報紙上。
事情變得撲朔迷離,接著,又有消息靈通人士,信誓旦旦地說,本來榮昌貿易董事長羅天佑有意招裴旭堯入贅,他隻有羅宛兒一個女兒,羅宛兒毫無商業頭腦,榮昌貿易明顯後繼無人,他想讓裴旭堯以女婿身份,接管榮昌貿易,這種事情在商界本來是司空見慣。在這個圈子裏,借助千金小姐搭順風船的人多了去。
豈料,裴旭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甚至和羅宛兒大吵了一架,兩個人不歡而散。
聽到這個消息,再聯想到前一陣子偷聽到的羅宛兒和裴旭堯的爭執,喬鬱菲已經清楚,那不是謠言,而是事實。她不慶幸情敵突然落馬,而是更加憂心,他能夠拒絕羅宛兒,就難保不會拒絕自己。
喬鬱菲本來還想等資金允許的時候,收購榮昌貿易的股份,現在看來,這步棋不需要走了。
裴旭堯現在在裴天已經無法立足,跟羅宛兒也鬧翻了,那麼……是不是時機成熟,可以向他遞出橄欖枝了?
不論他會做出何種反應,自己的贏麵都應該比羅宛兒大,喬鬱菲這麼想著,嘴角就微微揚了起來,她是行動派,想到裴旭堯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獨自一人****著傷口,心裏就像有隻貓在抓撓,當晚就給裴旭堯撥了電話。
那個熟稔於心的號碼好久沒有打過,此時聽著接通後耳邊響起的優美和弦音樂,喬鬱菲居然很期待聽到那個人的聲音。
片刻後,裴旭堯接起電話,“什麼事?”
冷冷的、淡淡的、沒有語調的低沉平靜聲音,就像那個頑石般冷峻的人,仿佛無論是誰都無法入了他的眼,仿佛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讓他有情緒波動,總是高高在上的冷酷模樣,生氣的時候,用冰劍般嚇人的目光瞪著你,關心人時,眼底偶爾會浮現一層微不可察的溫柔——隻是聽到他的聲音,喬鬱菲的心髒就怦怦跳起來,電話彼端是她追逐了十幾年、朝思暮想的人。
短短幾天的離別,都難以忍受……
“到底什麼事?”那邊又問了一句,語氣頗為不耐煩。
喬鬱菲輕輕地咳嗽一聲,微笑,“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還沒有定。”
“旭堯……”喬鬱菲低聲說,“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你現在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那邊沉默了好久,久到喬鬱菲以為他沒聽見,想要重複一遍的時候,才響起冷冷的聲音:“跟我說什麼?告訴我你怎麼和裴皓炫聯手,千方百計把我趕出裴天嗎?”
喬鬱菲愣怔了一下,“旭堯……”
“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還有什麼可說的?”“咯嗒”的一聲,電話掛斷了,聽筒裏傳出“嘟嘟嘟”的盲音。
喬鬱菲嘴角抽了抽,終於明白過來他真的生氣了。
不過,她知道,不管外表怎麼冷酷,裴旭堯其實都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尤其是對她。
隻要說清楚,隻要告訴他,自己從他手裏奪走的,會加倍補償他,他不會氣很久的。
喬鬱菲的想法太過美好,居然忘記了,在商場上,裴旭堯絕對不是她的獵物,而是比她狡猾得多的獵人。
電話彼端的男人靜靜看著握在掌中的手機,不由自主地微微笑。
推門進來的張家峰看到他的笑臉,怔了一下,笑著說:“總經理剛跟喬小姐通過電話嗎?”
裴旭堯訝然望向他,“你怎麼知道?”
張家峰笑道:“總經理隻有遇到跟喬小姐有關的事,才會笑的這麼輕鬆滿足。”
裴旭堯倏然斂了笑容,他本來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原來還是被人發現了……心頭驀地湧起強烈不安的感覺。
喬鬱菲第二天在公司裏遇到裴皓炫,知道裴旭堯現在在意大利的墨爾本,她馬上請了大假,準備次日就飛往墨爾本。
裴皓炫搖頭歎氣地說:“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麼了,居然還要跑大半個地球去追他。”
喬鬱菲慢條斯理地喝著巴西黑咖啡,自信滿滿地說:“現在是他最孤單最軟弱的時候,我要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裴皓炫繼續打擊她,“我大哥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反應不能以常人論處,我擔心你會铩羽而歸。”
“放心吧,他那個人,表麵上又冷又硬,其實心腸挺軟的。”
裴皓炫不敢置信地搖頭,“你沒搞錯吧?”他翻著白眼,大驚小怪地說,“你還是第一個對我說他心腸軟的人,不知道是我們大家都不了解他呢?還是你眼睛脫窗了。”
喬鬱菲懶得理他。
到了墨爾本之後,打裴旭堯的電話,一直都打不通,再給裴皓炫打電話,才聽說他去了波蘭。
他去波蘭幹嗎?準備環球旅行嗎?
喬鬱菲隻好改乘當天的飛機去波蘭追人,一下飛機就給裴旭堯打電話,依舊是關機狀態,卻在第二天早晨接到裴皓炫的短信:“可憐的鬱菲,我真同情你,我大哥現在去了丹麥。”
她滿臉黑線地飛去丹麥,才知道裴旭堯已經回國。
喬鬱菲在丹麥逛了一天,次日打道回府。
整整四天,她非常英勇地做著空中飛人,在歐洲上空盤旋,卻連那個人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撈到。
回國後,裴皓炫看著臉上畫著明晃晃兩個黑眼圈的喬鬱菲,感歎陷入情網的人都毫無理性可言,隻能用“白癡”二字來形容,喬鬱菲揉著因為嚴重缺乏睡眠脹痛的腦袋,垂頭喪氣地默然不語,遇到裴旭堯的事,她總是會失去理智。
不過,她並不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而後悔,人的一生中,總得有那麼一兩次情緒失控的時候,要不然將來老了,連值得的回憶都沒有。
其實,她一生中,真的隻衝動過這麼一次,她再也沒有那麼深刻的愛過一個人,那麼迫切地想要追逐一個人,隻要想起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微笑,看不見他,心裏就空落落的。
可惜,她終究沒有追上裴旭堯的腳步。
她趕到墨爾本的時候,他去了波蘭,她改道波蘭,那個人卻去了丹麥,她追到丹麥的時候,裴旭堯卻又回到地球彼端的中國。
終究——差了那麼點距離。
飛機起飛又降落,心情也跟著跌宕起伏,而裴旭堯,對這一切,根本一無所知。
在裴旭堯出國期間,董事會對他財務方麵進行了詳細調查,在拿到具體證據後,予以內部警告批評,但外麵的風言風語已經愈演愈烈。
裴旭堯回國後,馬上遞交了辭呈,裴正瀾提出讓他去香港總部任職,被他婉言拒絕,裴皓炫也建議,任命他為裴天的副總經理,擁有相當程度的自主決策權。
當然,裴皓炫是做給大家看的,擺出某種雍容大度的姿態。
裴旭堯對辭職的態度非常堅決,臉上平靜如常,就如同當年乍聞父母的死訊,他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表示。
最後裴正瀾歎著氣說:“你實在想走就走吧。”
一錘定音。
那天下午,裴皓炫如願以償、順利登上裴天總經理的寶座,業務部的下屬們都笑逐顏開地嚷嚷著要給他開慶祝Party。
喬鬱菲站在他旁邊,看著眾人諂媚奉承的嘴臉,以及被包圍在中間的裴皓炫難掩得意的笑容,心情猝然變得沉重。
五點鍾下班後,裴皓炫請他們去吃晚飯,喬鬱菲隨便找借口拒絕了。
過了下班時間的緣故,裴天的辦公樓裏顯得格外空寂。
喬鬱菲從裴皓炫辦公室裏出來,不由得走到了東側,敞開的門,裴旭堯正在收拾東西。
他打掃的很仔細,原本放著電腦和各種資料的辦公桌上,現在收拾得幹幹淨淨,後麵的書架,本來擺滿了裴旭堯喜歡看的書,此時卻空無一物,角落的景泰藍釉花瓷瓶,裏麵插著的鮮花因為幾天沒換,早就枯萎了,被他丟進了垃圾桶。
到處都呈現出一種頹廢落拓的氣息。
成王敗寇,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功利而現實,跟裴皓炫那邊的歡呼雀躍比起來,這裏顯得格外淒涼。
喬鬱菲遲疑片刻,還是邁步進去,輕聲道:“總經理。”
正在整理文件的裴旭堯沒有抬頭,似乎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我已經不是總經理了,不用這麼叫我。”
喬鬱菲微微頓了頓,“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麼?”
喬鬱菲慢慢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斟酌著緩緩開口:“我是七歲去的你家,因為我爸爸有了外遇,媽媽一氣之下,帶著我離家出走。”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裴旭堯漫不經心地說。
“對,我媽早就跟你們說了,可是,”喬鬱菲抬眼,“你不知道我爸爸是誰。”
裴旭堯看著她。
喬鬱菲慢慢說:“霍啟祥是我爸爸。”
裴旭堯愕然,盯著她,半晌才開口:“原來你的出身還挺顯赫的。”沉吟片刻,恍然大悟似的猜度,“魏子奇不是你的同居男友,而是聽你的命令行事吧?”
喬鬱菲輕輕頷首。
想起自己替她出頭,打魏子奇的那一拳,還有這些日子以來不敢形諸於色的妒忌失落,原來隻不過是她的謊言,裴旭堯自嘲地冷哼一聲。
他無端的、冷淡的、嘲諷的語氣讓喬鬱菲惱火起來,她壓抑著波動的情緒,“我爸爸這些年一直都在尋找我們,但我和媽媽都改了名字,媽媽在世的時候,每天呆在裴家深居簡出,他又怎麼找得到?”
“我對你的家務事沒興趣。”裴旭堯不客氣地說。
喬鬱菲沒理他,繼續往下說:“五年前,我去美國之前,曾經去找他,我對他說,隻要把華倫給我,我就原諒他,認他這個爸爸,他馬上把華倫的股票全部轉讓到了我的名下。”
裴旭堯吃驚地看著她。
“沒錯,”喬鬱菲點頭,“我現在是華倫最大的股東,旭堯,我是和皓炫聯手,把你從裴天趕出去,可是,”她眼光熱切地凝望他,“我隻是想嫁給你,想成為你的妻子,我找不到別的方法。隻要你願意,華倫就是你的。”
裴旭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冷冽如冰,他慢慢說道:“你以為,我會為了華倫出賣自己?”
喬鬱菲別開視線,輕聲說:“當年,你也曾經為了事業上的發展,離開我,不是嗎?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一無所有、裴家保姆的女兒,我也有了可以助你馳騁商場的強大背景。”
原來她是這樣看待自己的,雖然當年是想給她這樣的錯覺,讓她可以毫無掛礙地離開自己,但她真的這樣想了,心裏不知道為什麼渾不是滋味,裴旭堯的目光越來越冷,聲音澀澀的:“你消息那麼靈通,應該知道,如果我願意靠裙帶關係上位,也不會跟羅宛兒分手。”
“不一樣的!”喬鬱菲急促地說,“你進了榮昌,羅天佑不會把權力全部移交給你,起碼股票會控製在羅宛兒手中,你隻是代她執行股權。隻要你跟我結婚,我馬上把華倫全部的股權都轉移到你名下,你在華倫任何決策我都決不會幹涉。”
裴旭堯沉默片刻,愴然地苦笑,聲音變得低沉:“你就不怕我得到華倫後把你一腳踢開?”
“你不會,”喬鬱菲篤定地搖頭,“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幹不出過河拆橋的事,我和裴皓炫聯手對付你,你應該早就猜到了,但你一直都沒說……你表麵冷酷,其實心腸很軟的,我知道……”
“你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一個尖銳的聲音猛地打斷她的話,安可伊漲紅了臉,氣呼呼地衝進來,惡狠狠瞪著她,如果眼光能殺人,喬鬱菲早就被戳了十七八個窟窿。
她總是在下班時間私下找裴旭堯嗎?難道,自己刻意製造的留言版本竟然是真的?喬鬱菲板起臉冷笑,“我做什麼事跟你有什麼關係?!裴旭堯還沒說話呢,犯得著你替他出頭?!”
安可伊攥緊了拳頭,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肩膀輕輕地顫抖,以至於喬鬱菲懷疑,下一秒鍾,她的拳頭就要砸在自己的頭上。
安可伊咬牙切齒地吼道:“你們揪著總經理給我的那些錢不放,可你們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給我錢?!我進裴天本來是裴沛安排的,我也是他的棋子。”
喬鬱菲愕然,安可伊竟然是裴沛的人?她就更想不通裴旭堯和安可伊究竟是怎麼回事。
安可伊聲音哽咽:“我有什麼辦法?我媽患了尿毒症,每次血液透析都需要一大筆錢,我弟弟不爭氣,進了少管所……總經理發現我是內奸,不但沒有揭發我,還利用職務之便,救濟我……這些年,總經理為了裴天付出多少?你們關心過嗎?在乎過嗎?前任總經理突然過世的時候,因為裴沛從中作梗,裴天幾次都差點垮了,為了保住裴天,總經理不惜讓人家笑話他攀龍附鳳,整天和那些個名門小姐周旋,再為難自己的事情也肯做!而你們,卻琢磨著怎麼趕他下台!怎麼為裴皓炫的勝利慶祝!怎麼嘲笑總經理沒有本事!喬鬱菲,你們怎麼這麼卑鄙無恥……”
“好了,可依,哭得這麼難看,都不像你了,”裴旭堯平靜地打斷她,款步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臉上依舊是淡漠的神色,“既然輸了,就不必找理由,更不要埋怨別人,免得被人笑話我們輸不起。”
聽到他用“我們”這個詞,喬鬱菲攥緊的雙手顫了顫。
因為他的沉著安撫,安可伊的情緒也漸漸平複下來,“我就是替總經理不值,這些年,總經理辛辛苦苦的護著裴皓炫,唯恐他有一點閃失,結果他卻在背後捅你刀子。”
喬鬱菲微微愣怔。
“沒什麼,商場本來就是這樣的。”裴旭堯淡然道。
“還有你這個幫凶!”安可伊憤懣地瞪著喬鬱菲。
喬鬱菲不示弱地瞪回去,哼笑,“你有情有義,你怎麼不跟裴旭堯患難與共?”
“你說對了,我本來就打算和總經理患難與共的,”安可伊點頭,對裴旭堯說:“總經理,我已經辭職了,以後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什麼?”裴旭堯訝然。
“總經理對我那麼好,我當然要誓死追隨。”安可伊宣誓般說。
喬鬱菲渾身一陣哆嗦,冷笑。
裴旭堯淡淡地說:“你願意跟著就跟著吧。”
喬鬱菲唇畔的笑容僵住。
“謝謝總經理。”安可伊滿臉喜色,喬鬱菲則神色複雜地看著裴旭堯。
“嗯,正好先幫我搬東西。”裴旭堯把一個紙箱遞給安可伊,她興高采烈地接過來,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
“旭堯!”喬鬱菲白著臉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