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久了嗎?”
另一個則默默地點頭。
這個晚上小餘和雪兒在陽台上立了很久,直到雪兒忽然提出讓小餘送她回家。小餘睜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心想雪兒到底還是對他生了氣。
“你生我的氣了嗎?”小餘不安地問道。
“不,沒有。”雪兒急忙搖了搖頭。
“那麼,為什麼要走呢?”小餘急切地追問道。
望著小餘一臉失望的神情,雪兒在心底歎了口氣。眼前的這個男生平時如此地淡漠,可一旦動了感情,竟是如此地執拗。雪兒總覺得自己沒辦法拒絕小餘。可是小餘此刻的執拗似乎並非不讓雪兒走,而是在期望著雪兒給他一個恰如其分的理由。
於是雪兒柔聲道:“小餘,你回答我,如果留下來,你會要我嗎?”
小餘聽見雪兒這樣問他頓時感到一陣惶恐。“你在擔心這個嗎?”他問,“我不會欺負你的,我把我的房間給你住,我就呆在客廳裏。”
雪兒聽見小餘的回答,歎了口氣道:“小餘,你何必這樣說呢?要知道,當昨晚你邀請我住在你家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好了的呀!”
小餘怔住了。他凝望著雪兒的雙眸,雪兒的眼神堅定而坦白,於是小餘忽然明白雪兒的意思了。
是的,當小餘懷著酒意提出邀請的時候,雪兒的回答是明白無誤的。若是雪兒沒有決定好一切,那麼即使她再信任小餘,她也是不會答應的,然而雪兒答應了,那麼小餘剛才那一瞬間的惶恐豈非顯得如此渺小而無謂?
“我是你的,”雪兒滿臉紅暈地道,“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是你的。但是現在送我回家好嗎?”
雖然小餘有時稍顯遲鈍,但這次小餘沒有再遲疑。他到裏麵房間找了一件大衣給雪兒披上了,然後開門送雪兒出去。
到了雪兒家門前的時候,小餘一下子捧住了雪兒的臉蛋,使勁地吻下去。雪兒嚇了一跳,可雙唇卻被緊緊壓迫著,叫不出聲來。她費力地去掰小餘的手,可小餘的手捧得那樣緊,緊得讓雪兒不得不踮起足尖,迎合著小餘,而身上披著的大衣落了下來,沿著身體的曲線,直至蓋住了腳踝。
小餘的手鬆開後良久,雪兒方才敢睜開她的眼睛。一接觸到小餘的目光她立即羞怯難當,埋下頭直往小餘的懷裏鑽去。小餘不說話,低下頭吻她的頭發,吻她的額,而雪兒在小餘懷裏一個勁地顫栗。
小餘走的時候似笑非笑地對雪兒說:“今天我放過你,你欠我一個人情,你可要記得哦!”
說完他就轉身下樓去了,雪兒害羞地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然後開門進屋去。抬腿的時候才意識到小餘的大衣落在腳上,未曾讓他帶回去。
第二天仍然是個晴天。雪兒說過,她今天要去機場接父親,所以小餘忽然感到無所事事。他反複回想著昨夜他吻上雪兒的那種感覺,可是卻感到恍恍惚惚,記不真切。大概當一個人情感高強度釋放的時候,理性就會暫時失去作用,小餘心裏想,要不為什麼戀愛中的人智商都特別低呢?
於是小餘不再去想昨天的事了,他像往常無所事事時那樣又出門閑逛去了。小餘喜歡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在擁擠的人流中穿行。人們都麵無表情自顧自地走著,沒有人注意自己,這時小餘就會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輕鬆。
小餘有時也覺得自己很奇怪。他奇怪自己似乎並不像人們說的那樣多麼需要別人理解,在他看來,兩人之間真正的彼此理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有時一個人向別人訴說什麼,隻不過是需要一個傾聽者罷了,他隻須相信傾聽他的話的人能懂他就可以了,其實傾聽者真的懂他還是不懂他並不重要。有時他還會詢問別人的意見,但不論他自己是否意識到,他心裏其實是早有答案了的,他不過是在等待另一張嘴將它說出來罷了。所以那些拚命想說服別人的人往往很可笑,他們認識不到每個人都無權為他人作決定,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和死亡一樣,終究是要由自己來獨立麵對的。
所以小餘並不急於去認識這茫茫人海中的一張張麵孔,也不特別需要一個朋友。他若是高興,他能和坐在路邊曬太陽的老太太推心置腹。他覺得他和老太太之間並沒有什麼界限,若一定要說有,那麼這對任何兩個人而言都是一樣不可逾越的。
那麼他人對自己而言,或者自己對他人而言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意義呢?這一點小餘也想過。小餘想人之於人就象黑暗中彼此陌生的夜行客,偶爾在路口相逢,彼此相對無言,隻是默默地繼續趕路。但從此知道了在這漫長而苦痛的路上,自己並不是孤單的一個,於是在前行時又多了幾分慰藉、幾分希望。小餘知道,他是需要關懷的,但這不等於說當他跌倒的時候需要人去拉他一把。他自己也一樣,當他看到那個偶遇的同路人跌倒時,他也許並不會伸手去拉他,可小餘心裏知道,當那個人就此沉淪時,他自有他的疼痛,而當那個人振作時,他亦自有他的歡樂。
如此說來,他人就象一盞路燈,沒有他照著時,你一樣要走自己的人生,但他畢竟給你帶來了光明和慰藉。
小餘就這樣不著邊際地想著,聽任自己的雙腳帶自己前行。冬日的太陽照得人很暖和,即使他的思想停止了,恐怕他也會一樣地這樣走著。
等到小餘終於從沉思中醒來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他已來到一家泡沫紅茶館的門口。
小餘曾無數次下意識地來到過這個地方。這家紅茶館原本很平常,裝璜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並不很有情調,紅茶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味道。但是,這個地方對小餘的而言是刻骨銘心的,他正是在這裏遇上了他初戀的女友的,也正是在這裏,那個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的女孩哭紅了眼睛,提出要和他分手。
分手時還送給小餘一隻毛很白的小狗。
很多年過去了,小餘一直沒弄明白她為什麼送給他一隻小狗。小餘並沒有說過他喜歡動物,而當女孩提出分手時,小餘相信她對自己是已不再抱有希望了的,那麼她又何必送小餘一隻小狗呢?
但那隻小狗倒的確陪伴了小餘不少孤單的日子。小餘並沒有費多少心去養它,因此它總是飽一頓、餓一頓的,不是十分地健壯。但小餘自從有了這隻小狗之後就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會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扔一個拖鞋給那隻小狗,然後跟它搶奪起來。當然小狗總是會落空,於是汪汪地叫著。這時小餘就會默默無言地擼擼小狗那毛茸茸的頭。
“我要活下去呀。”小餘自言自語道。於是他便出門去,小狗總是跟在他的腳邊。
“別跟著我。”小餘將小狗塞回房門裏,然後將門鎖上。門裏響起小狗孤單而委屈的叫聲。
這樣的日子有好長一段,直到有一天小白忽然出現在他生命裏。也許是一個無心的過失,小白取代了小狗在小餘生活中的位置。從此他常常讓小白落空,卻又一樣常常撫摸小白的頭,然後撇下她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