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慕了?那你也早點兒結婚。”小白興致勃勃,“過兩天蘭城在家開party,你來了正好,介紹幾個單身有為的青年給你發展一下。”
結果到了那一天,雪兒果真精心打扮了一下,當她出現的時候,蘭城明顯呆了呆才讓她進門。
“你想勾引誰?”他問。
“你唄。”
“真可惜,本人恐怕無福消受。”
“聽說今晚有帥哥,在哪兒?”
“誰告訴你的……”
蘭城的話還沒說完,之前臥室虛掩著的門就打開了。那個修長清俊的男子從裏麵走出來,視線正對上雪兒的笑顏。
兩人似乎都有些吃驚,最後還是魯星先開口同她打招呼,“你來了。”
她才笑了一下,附和道:“是啊。”
她今天化了淡妝,因為是提前慶祝新年,所以特意選了條紅色的吊帶V領小禮服,盤在腦後的頭發用白色絨質的發圈束著,配了同款的羽毛耳墜,出門之前她覺得自己今天的裝束真是喜氣洋洋。可是現在,她隻感到有些局促,迎著魯星的目光,身上這條原本不失性感的裙子一下子好像變成了一種刑具,胸前的肌膚明明有一塊裸露在外,可不知是不是暖氣太足的緣故,她陡然熱起來,那種血液上湧急躥的感覺,就連客廳都仿佛突然變得狹小逼人,讓她無所適從。
她很少以這種性感的形象示人,更別提是在他的麵前了。而且距離這樣近,她似乎有點兒尷尬,抑或是不自在,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然後就問:“小白怎麼還沒來?”
“來了,在廚房洗水果呢。”蘭城順手從桌上拿了罐飲料遞給她。
她接過來,鋁質的外殼上還有冰涼的水汽,緊貼在手心裏。她說:“我去看看。”然後轉身快步走進廚房。
其實是她來早了,在廚房裏和小白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才聽見外麵陸陸續續不斷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等到她們端著果盤走出去,客廳裏已經多了六七個年輕男女。
蘭城一一介紹,全是平時玩得不錯的同事,小白笑了聲,湊到蘭城身邊說:“你們公司美女真多呀。”
“優秀男青年也不少,你趁今晚趕緊挑一個下手。”蘭城同樣壓低聲音慫恿,換來的卻是小白不屑的白眼。
蘭城的女同事們一下子就認出雪兒來,於是都好奇地站在她身邊,興致勃勃地打聽一些圈內事。
隻聽有人問:“安娜跟那個誰誰誰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可惜雪兒一來入行時間尚短,二來自己並不熱衷於八卦,就像這件事,她竟然是第一次聽說。
最後看出她們的失望之情,她難免不好意思,同時又覺得好笑,不由得向大家保證,“以後我會關注一下,下次再告訴你們。”
蘭城家雖然不大,但娛樂設備齊全,一群人喝酒吃東西,吵吵嚷嚷玩得不亦樂乎。最後雪兒有些熬不住,提前回家睡覺去。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蘭城說,“找個人送你吧。”
在場倒有兩位男士主動扮演護花使者,反而是雪兒不願意,結果互相客氣推讓之間,另一個身影已經站到了門邊,說:“我也要走,正好一起。”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點頭同意。
深夜寒風呼嘯而過,隱約記得氣象預報裏說明後天會有降雪兒,雪兒仰頭看了看天空,其實上麵太黑,什麼也看不見。她攏緊了大衣衣領,迎著風說:“其實你不必送我,這裏離我家也不遠。”
她的聲音有些低,被風一吹竟顯得斷斷續續。
她以為對方沒聽清,因為等了好半天,魯星都沒有回答。
最後一直走到車邊,魯星才停下來說:“我讓你很不自在嗎?”
她抿了一下嘴唇,他如此直接,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魯星停了停,垂下眼眸,仿佛是在注視著她,又仿佛不是,隻是臉上的神情有點兒怪,像在隱忍,又像是在猶豫。最後他才說:“雪兒,我們不要這樣好不好?”
……
凜冽的夜風仿佛鋒銳的刀片,在身側一輪輪地掠過,刺得皮膚生出劇烈的疼意。
她的嘴唇越發抿緊,隻用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
“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其實我知道,從前是我不對,也許讓你覺得……”他停了一下,眉頭皺起來,仿佛連自己都不願意說出口,“也許讓你覺得,受到羞辱。”
這個詞像是一根刺,這麼突然地朝雪兒紮過來,讓她的心倏然顫抖了一下。手指還護在衣領處,其實已經漸漸凍得冰冷,但她仿佛沒有在意,隻是勉力笑笑,“你說什麼呢?什麼羞辱?”
他搖搖頭,“如果你願意聽,我可以解釋。”
這是怎樣的一種衝動,就連魯星自己也說不清。
他本該繼續瞞著她的,不是嗎?就像許多年前一樣。那個關於自己的秘密,自他懂事以來便不欲讓人知曉,尤其是她。
所以當年出了國,卻沒有給她留下隻言片語。曾經那麼近的距離、那麼親密的關係,是被他親手拆散的。
他以為自己不會後悔,都是為了她著想,所以他一直告訴自己沒什麼可後悔的。然而這麼多年過去,當他們意外重逢,當他再次看見她的時候,隻是那一瞬間,他就發現其實自己做錯了。
他當年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在那樣的年紀裏,他給自己背上了過於沉重的思想枷鎖,卻忽視了她的情感。
那個曾經笑靨溫暖明媚的女孩子,其實也擁有纖細敏感的心,其實她和眾多同齡少女一樣,會動情,所以也會受傷。
然而他似乎忘記了這一點。
他用自以為無私偉大的理由,顛覆了她對他的全心信任和投入。
等他意識到這是一種傷害時,她已經變成客氣疏離。單獨相處的時候,她甚至連呼吸都是謹慎而小心的,笑容和言語更是少得可憐。
時光已經改變了一切。
所以他忍了很久,也掙紮了很久,終於還是想要告訴她。
他隻想讓她知道,其實自己是有苦衷的。
冷酷、壞脾氣、拒絕甚至傷害,通通隻是他用來掩飾秘密的手段。
他把她的感情放在珍而重之的位置上,也曾希望可以用心嗬護。隻不過他用錯了方法,最後傷到了她。
直到今日,魯星才知道什麼叫做事與願違。寒風料峭的夜色裏,他低頭看著她,而她的目光卻特意遊移開去,仿佛並不願意與他觸碰。
時間仿佛築起一道牆,將曾經那夢幻般的親昵甜蜜牢牢地擋在了外麵。
心口傳來一陣極為熟悉的窒痛感,他的呼吸抑製不住地輕顫了兩秒,幸而她似乎並沒發覺。等到好不容易才勉強穩定住自己的氣息,他皺了皺眉頭,終於低聲說出實情:“雪兒,其實我……”
周圍大樓裏的燈光漸少,逐戶逐戶地暗下去,時間如沙漏般緩慢流逝。
接近淩晨,其實室外的氣溫已經逼近零度,寒意刺骨。可是這一刻,雪兒卻似乎忘記了寒冷。等到魯星的聲音慢慢停歇下來,她也隻是一動不動地駐足在原地,她終於肯看他,而且是牢牢地盯住他,眼睛裏閃過極度訝異的神色。等了很久,最後她才張開幾乎麻木的嘴唇,語調微澀地重複道:“心髒病?”
“嗯。”魯星的表情又恢複成她所熟悉的那種淡漠,然而她並不知道,其實他的心裏仿佛突然鬆了一下。這麼多年,一直緊繃著的某根弦,就因為對她的坦白反而意外地鬆開了。他這時才忽然覺得累,似乎疲倦至極。
他壓抑住胸口窒痛的感覺,看著她,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一直不想告訴別人,尤其是你。可是我發現,相比起這個來,我們之間的隔閡更加令人難受。”
“是嗎?”雪兒神情怔忡,顯然一時之間還沒能回過神來,她說,“為什麼要刻意隱瞞?這種病,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話……”
魯星打斷她,“很嚴重。”
所以當初那樣離開,是為了她好。這樣的話不需要說出口,他相信她會懂。
雪兒的嘴唇維持著微微開啟的姿勢,卻突然說不下去了。
會有多嚴重?
她不由得想起了珊珊,那個從小就被心肺疾病糾纏著的小姑娘,那樣的生活辛苦而難熬,無論對自己還是對旁人,都是一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