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仍舊穿一身白色的襯衣,幹淨整潔。他似乎正值春風得意,一臉和煦如沐的笑容,隻是嘴裏還在謙虛著說:“千萬別肯定的這麼早,頭兒可是說了,擇優評定。咱院裏人才濟濟,我倒瞧著自己挺危險呢。”
那人搖搖頭:“你呀,就是太過小心謹慎了,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在院裏肯定一個字不提。你也別繃的那麼緊,該放鬆就放鬆,今天這台球算我的,等你評上了職稱,我們大夥兒再狠狠地宰你。”
“沒問題!”
馮程程聽著他們的你來我往,正在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打招呼,洛陽偏偏就像是受到了什麼感應,側過臉來,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臉上。
他幾乎怔住,愣了好一會兒才下定了決心,走過來同她打招呼:“真巧。”
其實真的是巧,而且巧合這個東西有時候很微妙,似乎越是不想見到誰,誰就越會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跳出來。
她一直知道洛陽不喜歡打台球,而她自己也從來沒有摸過,雖然他曾經說過好多次要帶她去台球酒吧裏看一看,但每一次都因為其它的事而逐一夭折。
最後,她極度鬱結地抱怨:“怎麼每次想去打台球,都要有什麼事,害的我們去不成呢?”
他就笑嗬嗬地說:“那是因為老是有人怕你學壞,所以每一次都故意安排了這樣那樣的事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
因此,她一直以為自己和台球無緣。偏偏這一次,兩個人竟然在同一時刻在台球酒吧裏偶遇。當年的心態已然不在,而原本消遣娛樂的事,也變得尷尬起來。
但她還是很客氣地同他點頭:“你也來了?”
“嗯,和同事吃了飯,來這裏打一局。”
就在打招呼的這一瞬間,氣氛已然不大對勁了。平日裏一張張嘻笑怒罵的臉仿佛一下子全都變得陌生起來,透著一絲難言的古怪。
馮家傲放下球杆,神情凜然地往她這邊走過來,而司家譯他們幾個人,也都察覺到了什麼,呈包圍之勢慢慢地往這邊靠,似乎隻等某人的一個眼色,一群人就會默契十足地撲將而上。
洛陽的朋友似乎也察覺到了空氣中有硝煙的味道,於是捅了捅他的腰眼,有意解圍:“洛陽,快點吧,這都幾點了,打完了還得回去呢。”
而邵天揚卻出人意料,擺出一臉不懷好意的表情說道:“別急著走啊,都是朋友,較量一杆?”
其實他隻是隨口挑釁,似乎不囂張一下就對不起他這個富二代的身份,但洛陽卻真的挑了一根球杆來,招呼球童擺了球,彎腰一擊,將擺好的球打散。
“洛陽,你不是還有朋友嗎,來我們這邊湊什麼熱鬧?”
馮程程急了,眼前的邵天揚讓她覺得陌生,那些玩世不恭、溫柔體貼在這一瞬間便如潮水一般退去甚遠,匆忙之下,她連一絲一梢都抓不到。
或許他現在的樣子才是他最真實的自己,但她無力去顧及這些,隻想讓洛陽能夠全身而退。
可是,局麵已然不由她控製,一些好事的人看到這裏有戲可看,都不再打球同,紛紛圍了過來。這些看客們唯恐天下不亂,有的抽煙,有的吹口哨,皆是一臉興災樂禍的表情。
男人大都好麵子,如此一來,便不容許誰再退縮,於是較量正式開始。
幾乎每一杆都像是上了膛的子彈,帶著怒火,狠狠地戳在母球上。白色的小球飛速前行,撞在目標球上,發出砰地一聲,而後,目標球也以極快的速度向球袋的方向旋轉而去。
像他們這種形同打架的比賽,可看性遠遠不如那些國際比賽,兩位“選手”的範兒似乎也比那些大師們差了許多。
他們水平相當,比分咬的很緊,馮程程看得心驚肉跳,每到小球即將入袋的一霎,她的呼吸也跟著停滯一秒。
兩個人輪番上陣,幾次下來,台麵上隻剩下最後一顆彩球。
勝負隻在一瞬之間,所有的人都摒氣凝神,而馮程程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台麵,一隻手輕輕捂著胸口,似乎承受著萬載千斤的重量。
音樂聲叫囂起來,密密麻麻的射線變幻著色彩投射下來,慢慢地互相吞噬,溶合。馮程程覺得不該放任情勢這樣發展下去,如果事情鬧大了,被馮偉山知道,她和馮家傲必然沒有好果子吃。更何況,她和洛陽的恩怨已經過去很久了,再牽絆不清實在沒什麼意思。
關鍵時刻,她終於挺身而出,毫不猶豫地將台麵上的小球握進自己的手裏。
兩個男人幾乎同時望向她,隔著燈離碎影,滿眼的迷茫。而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我累了,想回家。”
她是真的很疲倦,走出去之後被風一吹,才發現全身冒了一層汗。酒氣發上來,腳步有些虛浮,而身後似乎也有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