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的聲音有些大,也過於嚴肅莊重,結果大夥兒都愣了一下,隻聽見馮偉山哈哈大笑地說:“喝酒,喝酒。”
馮程程從來沒有看見馮偉山這樣高興過,她還記得自己正式搬回來住的那一天,馮偉山也隻是喝了點酒,然後就一頭紮進了書房裏,哪像今天這樣,紅光滿麵,酒意連連,十分盡興。
媽媽看了一臉欣慰,齊欣然也很高興,馮程程更是興奮,於是應景湊熱鬧地拿著酒杯敬起酒來。
邵天揚和馮家傲一唱一喝,哄的馮偉山頻頻開懷大笑。過了一會兒,他卻突然把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盒子上,饒有興致地問:“小邵啊,你給我買的那個遊戲機……”
誰都沒有料到他會忽然提到PSP上來,包括邵天揚。但他腦子活絡,一下子就反應過來,神秘兮兮地說:“伯父,我可不是拿來讓您玩俄羅斯方塊的,那裏頭……可有好東西啊。”
聽他這麼一說,馮偉山興致大起:“什麼好東西?”
邵天揚故意玩兒懸念,不吭聲,臉上卻笑意更深。
馮偉山耐性全無,哪裏還有心思猜,幹脆放下筷子,大聲喝道:“快拿來,還跟我賣關子?”
他隻好站起來,慢吞吞地去拿PSP。開機,調了幾下,然後捧到馮偉山的麵前。
馮偉山端起來,仔細地盯著屏幕,眼中迅速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不消逝不見,臉色倒越漸深沉。
馮程程好奇地湊上去,結果就看見PSP上的老照片。邵天揚一下一下地幫他按,最後在一張大合影的畫麵上定了格。
這張照片,馮程程見過,爸爸每次拿出來都會看好久。但她不明白,邵天揚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氣氛有些凝固,那些一直埋藏在馮偉山記憶深處的畫麵,又一股腦地衝上來。他看的很認真,眼中華光爍爍,明亮萬分,似乎很激動,很感慨。
最後,他平靜了一會兒,仰起臉,仔細地審視著邵天揚:“你怎麼會有這些照片?”
邵天揚伸出食指,按在屏幕上的某一處,一字一句地說:“他是我爸爸。”
筷子似乎總在扮演失重落地的角色,特別是在人激動的時候,而這一次,它依然不例外。
馮偉山嘩地一下站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邵天揚。他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有千言萬語凝在喉嚨裏。
時鍾嘀嘀嗒嗒地響,短短的幾分鍾,仿佛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歲月飛逝、光華韶衰,好像盛開的半樹梨花,這一瞬間點點碎碎地集中到他鬢角上去。
馮偉山愣了半晌,才終於吐出幾個字:“他還好嗎?”
邵天揚點點頭,隻是笑:“我給我爸打電話,說是要來正式拜訪您,他很激動。他跟我講了很多過去的事,還說明年一定要回來看看,到時候來跟您喝幾杯呢。”
“好,好,你一定要讓他來。”
誰也沒有料到,邵天揚的爸爸竟然和馮偉山是戰友,而且還是爸爸經常念叨的救命恩人。
氣氛越發地融洽,吃過了飯,全家人又熱熱鬧鬧地圍在一處,看邵天揚和馮偉山下了一盤棋,之後,才各自散了。
馮程程上了車,看著眼前的窗外的滿城流光,也覺得亦真亦幻。感慨之餘,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早知道這層關係,為什麼不告訴我?害的我今天白擔心了一場。”
邵天揚笑:“早說出來多沒意思?這樣意外的驚喜,勝算才大。”
“狡猾。”她笑罵著說,“我回去得提醒我爸爸,免得被你騙了。”
“好不容易開創出來的局麵,你舍得嗎?”他笑容更甚,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全身顫抖,眉眼也舒展開來。
她瞪他,卻仍然掛著笑,口是心非地說:“你看我舍得不舍得。”
他笑了一會兒,忽然抓著她的手緊緊地握住:“程程,今天晚上去我那,別回去了?”
雖然是試探的口氣,卻已然等於默認。這種事情,自然是心照不宣。
前路似乎已經暢通無阻,好像還隱隱地透著一點光亮。馮程程長籲了一口氣,忽然心生微漾,扭過頭看著邵天揚硬朗的側臉,隻覺得有一股蜜在心間慢慢地融化開來。
他今天喝了不少酒,但卻沒有醉意,眉梢眼角都帶了飛揚的光彩。車裏有一股淡淡的酒氣,卻又染了一種奇怪的香,熏的人全身發軟,仿佛掉進了沼澤裏,一點一點地陷下去。但她不想掙脫,隻想溺在裏麵,永遠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