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這場變亂便幹淨利落地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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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前,高九成得了召媚的通報後,驚出一身冷汗,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暗中所為竟已被皇帝查得清清楚楚,當即暗召幕僚緊急商議,很快決定在皇帝對自己下刀之前,鋌而走險放手一搏,做了兩手準備。派刺客刺殺,倘若行動失敗,立即發動原本已被歸攏到自己門下的部分京中五城兵馬軍事力量對長樂苑進行閃電圍攻,務必要趁大批皇帝親兵趕來救駕之前將皇帝及其親信拿下。倘若謀劃成功,天下易主。可惜,他的這些人馬,還隻闖到長樂苑的前苑,便被埋設四周的大批京畿護軍包圍,一陣絞肉式的圍攻過後,高九成的人馬全部被控,幾十個直接參與謀反的將領當場被砍下頭顱,高九成及他的核心幹將東平侯、長安侯在逃脫路上被逮捕送往秘密監牢。
東方拂曉之時,皇帝的靴履踏過染滿了猩紅人血的漢白玉寬闊甬道,朝著承德宮大步而去的時候,跪在道路兩邊的許佑孫等人,方始如夢初醒。
望著晨曦中皇帝背影後踏出的一個個帶血腳印,許佑孫也禁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場長樂苑的春狩之行。
他更知道,很快接下來,將會有更多的人,或許他們與這場變亂完全無幹,但也會因此而受株連,遭到徹底的清洗。
對於大周建元皇帝來說,雷霆手段,也是他固權的不可或缺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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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到承德宮,此時東方天際剛剛升出第一縷的朝陽。他命人去接回被送到湖心島的嘉容,即刻返程回京。太監諾聲,正要轉身去執命時,皇帝想了下,忽又道:“還是朕自己去吧,吩咐備船。”
太監再次諾聲。
龍船駛於平滑如鏡的湖麵,朝著湖心而去。小島與對岸青峰之間,晨霧猶是繚繞未散,小島離宮在晨霧掩映之下,遠遠望去,猶如仙境。
皇帝立於船頭,先前眉目間積聚而出的濃重殺氣早已消失。他眺望著對麵那座宮殿,腦海裏掠過那晚上在天淵樓裏時的情景,唇邊不由自主掠過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喝點酒下去,倒是個不錯的借口。下回可以再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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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船離小島越來越近,湖心晨霧隨了朝陽的升高也漸漸退散時,皇帝的眼眸落在正前方,心頭忽然掠過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那個地方,太過安靜了,靜得仿佛不像是真實的存在,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加速!”
他驀地回頭下令之時,對麵宮殿的大門裏,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一個宮人,一邊朝著龍船狂舞雙臂,一邊嘶聲力竭地大聲嚷道:“不好了——出事了——”
沒等龍船靠岸停下,皇帝便從船頭一個縱身躍上了岸,朝著她居的宮室飛奔而去,入了寢閣,一把撩開錦帳,見榻上香衾淩亂作堆,仿似她剛起身不久的樣子,四下卻不見她人,隻剩跪了一地瑟瑟抖動的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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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之人,身手非同一般,且機警異常,看起來,對這一帶的地形也非常熟悉。附近守衛全部被殺,大多一刀割喉,利落異常。從倒地姿勢及傷口處推斷,應是昨夜被人從後偷襲得手。”
荷池岸邊原本係了條木舟的地方,此刻船已不見,隻在岸邊泥地上留下一片踏蹭的腳印痕跡。
何儼夫看了眼島後隔水的那片山林,緩緩道,“此人水性亦是過人。昨夜殺岸上守衛後,下水潛至島上,最後攜殷小姐從此處坐船離開。”
皇帝冷冷道:“從傷口形狀深度來看,倘若朕猜測得沒錯,此人應是李溫琪身邊的範寬。儼夫,朕記得你從前與他也交過手,此人也算個人物。李溫琪竟將他派來,趁了昨夜之亂……”
他停了下來,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夕的霾空。
“傳朕的令,大索天下,絕不放過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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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的劍南道,憑了黒古山脈與橫闊的翰江,與巫州隔江相望,這一山一江,也成了分隔兩邊的天然屏障。
翰江渡的對麵,由大燕的虎將陳緹一直死守。而這一邊的所有可能渡口,也早被大周軍隊嚴防,想要過去,穿過黒古穀,就是剩下的唯一途徑。
黒古山綿延千裏,峰巒重疊,林莽無邊,河穀迂蕩,沼澤綿延,中又有豺狼猛獸、瘴癘密布,便是當地最富經驗的土人,也不敢貿然入山。據說十幾年前,劍南道的兩個部落相互攻伐,其中一個部落完敗,被追兵追趕,最後被迫退入黒古山中,一千多人,最後全部失蹤在穀中,至今不知下落。去年大周立國之初,乘勝一鼓作氣攻伐劍南道時,翰江渡被斷,皇帝最後放棄了黒古山這條途徑,便也是考慮到了自然條件的惡劣。
嘉容此刻,就正置身於這片莽莽叢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