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順水被衝刷而下時,他一直在留意著方向與距離。
從他躍下水到那個水道分岔口,大約漂了將近兩裏的路,再到這裏,約莫也是一裏多的地。
現在隻能沿著這條支流逆回去,找到渾河的主幹流。他的隨從,必定也會沿著渾河主流的方向尋過來。倘若一切順利,到時在岔口,應該就能等到他們,繼而彙合。
天黑之前,倘若無法與他們彙合,一旦看不清周圍地勢,叢林裏的危險,更是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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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容覺到自己被他抓住胳膊,從泥地裏一把拖了起來,紅著眼睛道:“你又要做什麼?”
男人一語不發,看了眼她那雙沾滿了泥漿的赤腳,沉著臉,強行將她負上了自己的背。見她還在掙紮,驀地回頭,“你再給我強,信不信我把你捆起來?”
嘉容與他對望片刻,終於頹然垂下眼眸,任由他將自己負上了背,朝著渾河之流的上遊探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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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裏,倘若在平原,不過是片刻的腳程。但在這種濕滑的密林之中,每行進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前路仿佛沒有盡頭。這也是為什麼,嘉容先前與範寬他們的行進速度如此緩慢的緣故,每天最多不過隻能走兩三裏的路。
嘉容伏在他闊厚的肩背之上,被他背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去的時候,漸漸地,隨了日頭的升高,密林裏溫度迅速上升,四周變得又悶又熱,她開始覺到肚子餓,更是口渴難耐,甚至連呼吸都仿佛變得有些困難了。背著她行走的男人,應該更不輕鬆,汗水從他額上雨點般地不停滾落。
她道:“我不用你背,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他沒應聲,隻是忽然停了下來,然後輕輕放下了她。
她抬眼朝前看去,一驚。
麵前的茂密草叢裏,竄出來一條大蛇,正弓身,嘴裏噝噝吐著信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種毒蛇,嘉容認得,因先前也遇到過。據範寬說,這是一種能朝人眼睛噴射毒液的毒蛇,一旦被它毒液噴中,人便會渾身麻木,繼而死亡。他在過來時,一個隨從就是死於這種毒蛇的攻擊。
“小心!別讓它噴中你眼睛!”
她脫口道了一聲,見他回頭,迅速看了自己一眼,這才覺得不對,立刻閉了嘴,往後退了一步。
皇帝朝毒蛇虛晃了一下,在它起勢反應之前,已經揮手將它脖頸一把捏住,朝地甩了幾下,蛇便軟了下去。他從靴裏拔出一柄短匕,一刀削下蛇的頸和頭部,隨手丟把蛇頭丟在了地上。
嘉容看了眼那個落在草叢裏,卻還微微張合著的蛇頭,汗毛一豎。見邊上的男人繼續用刀熟練地割開蛇腹,擠出裏麵的髒東西,剝掉蛇皮,露出裏麵白肉後,用刀切了一段中間的,遞過來給她。見她呆呆望著不動,道:“再過個把月,是有野果可以讓你吃。但這會兒卻沒長出來。吃這個也能填肚子,要不沒力氣。”
他說完,見她隻是死死盯著自己手中的蛇肉,還是不動,也不勉強,拈了方才割下的那段生蛇肉,丟進嘴裏嚼了起來。嘉容聽見他嚼生蛇肉
時發出的那種咯吱咯吱聲,一陣毛骨悚然。
他並未留意她的反應,自顧吃完了生蛇肉,覺得體力迅速恢複了過來。正要把匕首插回去,看見她雙唇發幹,似乎焦渴難耐,略皺了下眉。
叢林裏的地麵上,到處都是積著死水的潭子,卻與身畔不遠處的河流河水一樣,不能飲用。
他看了下四周,到了一簇生在水潭邊的竹叢旁,用匕首割斷竹竿,破開一個一個的竹節,遞給了她。
每一層竹節的底部,都蓄著一層天然的淡水。
嘉容不接,道:“我不渴。”
皇帝看她一眼,哼了聲,把竹節扔掉,負了她繼續往前。
整整一個漫長的白天,嘉容就這樣被他負著,停停歇歇,探路朝前而去。當四下開始昏暗下來的時候,距離那個河流岔口也沒剩多少路了,這時,他們的前頭,出現了一片根蔓相纏的參天古榕群,去路再次被攔住了。
嘉容被他繼續負著,從側旁尋路繞過去,終於繞過了這片榕樹林,前頭不遠處,應該就是河道的岔口了。嘉容覺到他加快了腳步,忽然,身下的他似乎一矮,腳步也立刻隨之停了下來。
嘉容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緊接著,便覺自己跟著他的身形在迅速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