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2)

嘉容一怔,看他一眼,見他招完手,便又低頭繼續看著手上的那本折子,眉頭還微微皺著,不像是在拿自己逗趣,便到了他身側,微微彎下腰去。

“這個。”

皇帝的手指頭停在了折子上的一個字上。

嘉容覷了眼,原來是個“闚”字。

這是個假借字,古籍中偶有出現,同“窺探”的“窺”,如今除了少數咬文嚼字的老學究,一般不大有人用了,他不認識,原也正常,便向他解釋了一遍。

皇帝歎了口氣,又指著同折上的另個字,問道:“這是不是厲?”

嘉容再順他手指望去,見是個“勵”字,和剛才的窺一樣,也是不大用得假借字,便點頭道:“沒錯。你猜中了。”

她話音剛落,啪一聲,皇帝便把手上的折子給遠遠甩到了地上,惱道:“這個王尚中,每次上折都要故意弄些朕不認識的字!他當朕這麼空,有心情和他玩猜字遊戲?”

王尚中是國子業博士,年紀老邁,博學多識,張口閉口之乎者也,用字習慣與旁人有些不同,也不足為奇。從前與殷懋也有所往來,除了稍迂了些外,人卻是不錯。

嘉容過去揀了折子回來,攤平放回到他麵前,道:“不過幾個字而已,也值得你生這麼大氣?再說了,王大人怎麼可能故意寫你不認識的字來刁難你?隻習慣使然而已。你自己不認字,反倒怪他,傳出去就不怕人笑話?”

皇帝瞥她一眼,立刻改為笑臉,道:“你說的是,是我不對。”說完,扯了她的手便帶她和自己同坐。

椅子寬闊,兩人並坐,倒也不是很擠,嘉容卻是不慣,忙要起身時,他一隻手臂已搭了過來,牢牢壓她肩上,口中慢慢念著方才王尚中的那道折子。

“……子平曾雲,學堂者,田地陰陽清秀之氣,五行長生之神……譬如大濟蒸人,華葉遞榮……”

他忽然停了下來,雙目圓睜,“蒸人!這老頭子說什麼呢!朕什麼時候蒸過人了?”

這道折子,嘉容方才溜了一眼,大致內容就是勸皇帝重視國子監,推廣辦學。聽他說蒸人,一怔,再看一眼,分明就是個“烝”字,也不知道怎的,就想發笑,眉眼都忍不住彎了起來,最後好容易忍了下去,這才糾正道:“什麼蒸人!你看看清楚,這是烝字!王老大人這是引用黃帝內經素問注序裏的一句話,勸你尚文辦學呢!”

皇帝呃了聲,看向她,作出誠懇的樣子:“我不大懂,你教教我。”

嘉容道:“這話的意思,是說辦學有利國計民生,如同醫道,像鮮花綠葉第相繁榮,興旺不衰……”

她說著,忽然發現他笑眯眯地望著自己,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倏然住了口。

“繼續啊……朕在聽呢。”

皇帝催促她。

嘉容不理他了,低頭要搬開他那隻搭自己肩上的手,他臂膀一收,她便被帶了過去,貼到了他胸膛上,急忙奮力掙紮,他另隻手臂也跟著收攏了過來,將她緊緊抱住,也不管她願不願意,低頭便往她額頭啵地親了一口,笑眯眯道:“朕忽然想到了個好主意,以後朕在這裏,你就過來陪著。再有不認識的字,你教我便是。”

嘉容見他又開始耍無賴了,心下氣惱,耳後根卻又跟著微微發燙,急忙斥道:“誰要教你!你快放開我!像什麼樣子!”

皇帝不放,隻歎了口氣,道:“你心裏在笑話我沒學問吧?我跟你說,我小時候,不是被個野廟的禿驢收養了嗎?我有記憶起,他便帶我到處走街串巷雜耍賣狗皮膏藥,我記得有一次賣藥時,有個人說他的藥不好,他當場便拿棒子敲折我的腿,就是為了驗證他的藥效。”

嘉容一驚,不知怎的,腦海裏忽然便浮現出許多年前在原州破廟裏第一次看到他時,那個滿身傷痕的少年的樣子,慢慢便停了掙紮。

他似乎沒覺察到她的表情,隻繼續道:“你不知道,我那會兒看到有小孩子去學堂時,心裏不知道多羨慕,後來那個禿驢定居了下來,正好附近有間私塾,我便經常偷偷溜去,貼在窗戶外頭的牆角跟下偷聽。後來被他發現,把我趕走了,還跑去向禿驢告狀,自然了,少不了又一頓打……”

他低頭看了眼她,見她怔怔望著自己,一雙美眸裏隱隱似有憐惜之光流動,抱著她的雙臂收得更緊了。

“嘉容,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可憐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我肯學啊,而且我很聰明的!”他麵露自得之色,“那會兒偷聽的時候,裏頭教書先生說一遍,我當場就能記住,坐裏頭的好多學生,卻都背不出,老是被打手心,把我急得,簡直恨不得跳出來代那些人背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