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民隻當交易泡湯，聽說阿星還要買，喜上眉梢：“好！好！”
阿星問：“你這擔蛋要多少錢來著？”
海民仍然漫天要價：“一兩銀子。”
阿星蹲下來，在地上劃了一會兒：“咦，你先前說七個錢兩個蛋，難道這一擔有兩百七十個蛋？”
這擔不過兩百二十隻蛋。海民亂了陣腳：“我……是你算錯了！”
“如此說來，我算錯。所以你這些蛋是要賣一兩銀子的。”
“正是正是！”海民正點頭。洪縑看不過去，在旁冷哼一聲。海民隻好道：“不一定到一兩銀子，不過，我挑蛋也累……”
“好！”阿星爽快道，“其實我們也不要太多蛋。你這裏到底多少？一共是一兩銀子對吧？超過兩百五十隻，我們就不買了，從一兩銀子裏扣掉罷。”
海民爽快道：“放心吧，沒超過！”
“那勞煩幫我們把你這兩百五——個蛋挑進城心。我算錢給你。”
這樣仍是海民占便宜，海民高高興興答應。
下了坡，瓊波城心在望，進正街前有道門，門前有鼓。
覺國、年國等海國的城、鄉，街坊門前多半有鼓，據說這鼓聲可靖波濤。
有些大江大河，若是有泛濫危險的，也會設鼓樓，取的是一個意思。
覺國的鼓，是石鼓，齊腰高，雙臂合抱那麼大。
走到這裏，海民準備缷擔子。阿星也拿出銀子來。她帶的銀子，是行路人通行的銀幣，四麵雕花，正麵是城印，背麵是鑄者印、銀色、銀重。雕花可防止偷鑿下銀色、減損成色。城印和鑄者印都說明出處。法製嚴明的城池，財力殷厚信譽卓著的鑄者，做出來的銀幣也叫人信得過。銀色講的是銀的成色，一般所謂九九銀，提煉度在九成九以上，已可視為純銀。銀重則標明銀子重量，一般以半兩、一兩、二兩、五兩居多。
這三個數字已經很能滿足行路消費所需。
阿星這會兒拿出來的，正是安南官坊承鑄的一兩銀幣。
正麵，城印，是官方的。背麵，鑄者印，也是官方的。就行話叫“硬頭硬腳”，很靠得住。
也有偷鑄銀幣、以次充好的，從官方到各殷實商號對此都深惡痛絕，打得很厲害。市麵上流通的偽劣銀幣，不多，真能偽造得毫無破綻的，更少。
海民看阿星拿出來那半舊銀幣，入眼已知是真貨，笑嘻嘻伸手接。
阿星卻縮手道：“不對。”
“怎麼不對？！”
“你說給我挑來兩百多個蛋？”
“對啊！”
“我覺得數量不對。”阿星搖頭。
數量是對的。蛋價不對。海民眼裏噴火，覺得阿星這是玩兒他！他真想開揍，搶了銀子走。不過這兒有人來人往，他不敢動粗，還得先講道理。
阿星對他道：“這一擔肯定不到兩百。”
海民大大的冤枉！
阿星道：“你敢不敢讓我點數？”
“點就點！”海民看看地上，“不過不能攤開了點啊，萬一被人踩碎，算你的啊！”
“是不能踩碎。”阿星同意，“不如放石鼓上點吧？怕它們滑下去，你幫忙用手臂在旁邊圈住。”
洪縑背過身，忍住笑。
海民已經答應了阿星，拿雙臂圈住了鼓沿。
阿星扯扯洪縑的袖子：“你來放？”
洪縑天人交戰：“得饒人處……阿星哪——且饒人！”
阿星翻個白眼。
一子掩嘴一笑道：“我來。”
她輕盈上前，拈了個蛋，抖去防震的海藻，便往石鼓上放。雙手交替，綿綿不息，也不見怎麼用力，行雲流水來回不絕，甚是好看，不移時將擔裏雞蛋都在石鼓上疊成一座高塔，白質灰斑，層層往上，漂亮得緊。
她拈一個，阿星數一聲。她開始放時，阿星還數得清楚。她放到後來，阿星已經看暈了，好在她放的節奏勻稱，每個蛋放上去所用的時間，都一樣，絕不會有差池。阿星索性不看她的手影來回，就照著時間打拍子：三四、三六、三七……二零八、二零九～
一子動作既美，阿星聲音又脆，兩人一個似唱拍子、一個似跳舞。圍觀的越來越多。
終於阿星數完：“兩百二十隻！一隻不多，一隻不少，你說對不對？”
海民道：“是啊！”
阿星臉一板：“兩百二十隻蛋，要賣一兩銀子，欺負我們急用？我們不肯買，你就要與我們動手，欺負我們年紀小是不是？如今數已點明，你這貴蛋，我們不曾給你打破一隻，誰愛買誰買去。”拉起一子，“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