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明遠難得請假,臉上神氣又如此不尋常,貝貝貝得問問他:“你哪兒去?”
歸明遠一臉憋屈,道:“找小刀去。”
貝貝貝一聽個“寶”字,兩耳朵就豎了起來,還裝作不經心:“哪個小刀。”
還有哪個?“白阿星。小刀。”
那貝貝貝就必須問問他閣下想去幹啥的了。
歸明遠不愛說。
這事兒實在不光彩!
他越是不說,貝貝貝越是心裏犯疑。不過貝貝貝如今也很狡猾了,欲擒故縱,裝作一點兒也沒什麼,輕輕鬆鬆一笑,就放了歸明遠走。
歸明遠走之後,貝貝貝也跟著走。
他做了小老板,這一小場麵的主事,權限大,既可以給人放假,自己走也很容易。
歸明遠隻是書生,貝貝貝本來當惡少時就有點拿不上台盤的拳腳,現在又跟黑狐學了點功夫,比歸明遠身手敏捷得多,跟蹤他算不了什麼。
歸明遠進了洛月的小屋。
小屋空空的、靜靜的。
貝貝貝在院牆上探頭,看家狗就蹲在窩裏瞅著貝貝貝。貝貝貝試著探探腳,看家狗也踱著狗步出窩。
貝貝貝早有準備!他丟出塊肉。
看家狗很歡快的叼肉去也。
貝貝貝下地。
看家狗把肉甩到窩裏,回身,低頭,一個猛衝,就咬貝貝貝的腳。
貝貝貝跳起來!
歸明遠和洛月出來時,貝貝貝跟狗已經大戰得很狼狽了。
“這是怎麼說?”洛月喝住狗,問貝貝貝。
貝貝貝很沒臉,說不出話來,就瞟著歸明遠。
歸明遠莫名其妙。
“那妾身就報官去了啊。”洛月喝令狗:“汪兒,把小慕老板看顧好!”
“喂喂!講點交情嘛!”貝貝貝急眼了,“歸大哥,你為啥來的?我這不是為了你才來嗎!”
“我?”歸明遠簡直摸不著頭腦,“我是找小刀——”
“對了!”貝貝貝蒙上去,“所以我不來行嗎?”
他沒蒙對。歸明遠跟他大眼瞪小眼:“為什麼?我找小刀,因為她要西行,拙荊托她找人,關你什麼事?”
“西……西行?!”貝貝貝腦袋上好像有東西在隆隆的響。奇怪,要下雷陣雨了嗎?
阿星又孤獨的、跟著大隊伍西去了。
她跟著商隊,這樣省錢。一大隊伍的人一起走,可她還是覺得孤單。
也許等走出一邑、一城之後,也許一天又一天之後,她會跟隊伍裏的人交上朋友,說不定還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阿星心裏覺得空落落的。
可能她是老了。隻有老人才不斷緬懷過去,對新的機會缺乏興趣。
真要命!她還沒長大呢,就已經老了。阿星胸口發悶,像安南盛夏壓得低低的暑氣。
後頭路上,響起嗒嗒的馬蹄聲。商隊的人都沒怎麼注意。這條大路,走的人本來就多。有些人急著趕路,所以催得馬蹄如雨,那也不算什麼。
那一騎趕近了,商隊裏老成的人發現:這蹄聲怎麼這樣亂,像是受傷了似的?他們抬頭,見那馬倒是好好的,馬上一個小小少年,衣飾倒還好,上麵卻沾了泥,奔得臉紅發蓬、手忙腳亂的。
那是貝貝貝。
貝貝貝騎術並不怎樣,來得急,廄裏叫挑個好馬,人家給的好馬又高又烈,他還沒蹬上去就摔了一跤,幸虧未受傷,隻摔得半身泥,也顧不上拍撣了,又換個溫順點的,跨上鞍,且喜阿星跟的是大商隊。大商隊出門往西就這麼一條大路最好走,他一路追來,馬跑得慢,他心裏不耐煩,持鞭催促,馬跑快了,他又控不穩,顛左簸右的,差點沒摔下鞍,又得噓噓的求馬兒放慢些。
是這麼急急緩緩、險象環生的追上了馬隊。阿星作為女眷,坐在車廂裏,心無靈犀,也沒有探頭看他。
她不看他,那就他來看她。
貝貝貝放緩韁,一個個車子看過去。那姿態著實不夠客氣,商隊的人著了惱,喝道:“兀你這少年!看什麼看?捉賊不成?”
阿星聽見聲,從簾縫裏望出去。
車窗掛的是百葉竹簾,放下之後,可以用繩子來操縱竹片的方向。竹片都打橫,風就很容易從空隙裏吹進來。竹片都打豎,那末就可以遮陽、遮塵。
這會兒還是悶熱天,竹簾片都是橫著打的。
阿星從簾縫間往外一望,就見到了馬上的貝貝貝。
貝貝貝也見到了簾縫間那雙烏黑晶瑩的葡萄眼。
“阿伯,這是我朋友。”阿星連忙向商隊領頭的打招呼。
貝貝貝心裏卻一酸,拔轉馬頭,沒去同阿星說話,倒是往前緊了一鞭,斜著避開大路,這才放緩了,讓馬在樹下盤恒,眼望著商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