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再多鬱悶,日子都得繼續。我跟老桃臉皮再如何堪比城牆,依然沒有顏麵收取光明事先允諾的報酬。不僅不收報酬,我們還打算,入了夜便偷偷摸摸的潛走,滾回澤山再修煉上個千把年。
我臨走前思索了很久,決定隻帶走桑雲的碎畫一片,和他寫於我的那封神秘兮兮的信。我把桑雲的眼睛和丹頂收進乾坤囊好好珍藏,又將那信揣進懷裏,打算日後喊了老桃一起來瞧。
就在我們預備不告而別時,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光明找到我,對我說了如下話:“小桃姑娘,請原諒我的魯莽,可是若是此時不說,在下必定會追悔一生。在下對小桃姑娘……”他頓了頓,臉上開出兩朵粉嫩桃花:“如今已經深陷不能自拔……”
我思忖了良久都沒能領悟他話中之意,猛然低頭見著他的長靴似是尺碼小了,將錦褲勒的鼓鼓囊囊,頓覺他這句“深陷不能自拔”委實可憐,於是衝他一笑,很貼心的道:“我來幫你拔好了。這種事,不必如此藏藏掖掖,直接說與我聽,我難道還會拒絕不成。”
他望著我的眼神閃著異樣的光,滿臉驚喜愉快。我見他如此,心歎,叫靴子勒住果真不是好滋味。正待蹲下幫他一幫,見著假山後麵老桃身影一閃而過。
我噌噌跑上前,一把撈住他衣角:“師父師父,走這麼快趕去投胎呀?”
他回頭看著我,眼眸像是碎裂的星子,半晌,才垂了眼眸,低低開口:“你已決定?”
最近經曆了白綾的事,老桃說話愈發深邃難懂了。這一句話的空,我又決定了什麼?我把疑問寫進眼睛,巴巴的望著他。他見我這副模樣,便揉揉額角歎了口氣:“自我們離了茅山如今三年有餘,你已經十五。我總被你漸高的身量蒙騙,忘了你是個練三歲的必聽都打不過的癡呆兒。”
我一聽便急了,一手急匆匆捂上他的唇,叫他開不得口,隻得聽我說:“且不說我近三年仙法大增,單看我上到冥界一遭還能全身而退,便知我是獨具仙根,飛升那是指日可待。”說完才發現,他的麵上也開出粉粉桃花一兩朵,有些怪異。
他將我覆在他唇上的手捉下來,捏在手心,聲音軟綿綿:“我的話你沒聽懂吧,你今年已經十五,須得長點腦子,然則……”
我又急了,慌忙將另一隻手覆上他的唇,堵住他的話,生氣道:“什麼叫長點腦子?你是說我沒有腦子,還是說我腦子小?我這頭這麼大,怎麼可能腦子小?”說著便要低頭,叫他看看我的頭頂,多麼圓潤飽滿。
他無奈的搖頭,又將我另一手從他唇上捉下來,捏在手心:“頭大,未必有腦子。莫要忘了你是乾坤囊,難道你從未好奇,你吃進的那些個垃圾鬼祟、破銅爛鐵,連同十幾年的寒冬,都是藏在何處?莫說是藏進神識,我瞧著就是進了腦子。”
我曉得他故意揶揄我,使勁抽了抽被捉在他手裏的手,打算捂他的口。他似是知道我的意圖,竟狠狠的拽住不鬆,接著道:“我回頭便告訴光明,你是一個練個三歲孩童都打不過的笨姑娘,看看他是否還對你‘不能自拔’……”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急中生智,踮起腳尖一口咬住他的唇。近在咫尺時,我看見他眼眸裏倒映的兩個小小的我,就像兩片單薄的桃花。直至許多年後,老桃常常麵帶狡黠的笑容,揶揄我沒有腦子,我都會用這方式堵住他的話,而他每每銜住我的唇添一圈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誇我聰明,腦子發育的好,那時我一度以為自己聰明絕頂、智慧無雙,用此絕技把老桃降服。隻是當我終於明白,原是我被他收服時,我與他,又是另一番沉痛境地。
隻看此時,我早已離了他的唇,可是他就似嘴裏含了一塊火炭,一張臉由紅變作紫,又由紫變作紅,紅紫交替好不歡趣,那紫紅一氣兒蔓延到耳後,耳孔竟還往外呲呲冒火星子。
我嚇了一跳,莫不是他神識燒起來了?不行,要趕快施救,我趕緊繞到假山那一邊,探出頭去喊光明來幫忙:“光明,快來,我師父不行了!”
我見光明聽到我的求救已經往這邊趕來,便趕忙又回到老桃身邊,卻見他眸中帶痛,問我:“你方才與光明說,你的什麼不行了?”
我不明就裏:“師父呀,難道你不是我師父?師父你叫業火燒壞了腦袋?”
他突然向後踉蹌一步,臉色瞬間蒼白,原本眸子裏飄落的桃花碎裂成霜,呐呐說道:“是。你沒說錯,原是我記錯了。我是你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