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離恨天(三)若渡眾生(1 / 2)

我們之間隔著一院月光。他問:“你想他了?”

不待我回答,他又道:“你方才說,你想我了。”

若不是他此刻眉眼帶著溫柔笑容,我便要以為他說這番顛三倒四的話,也是因為醉了。

他先後將爛醉的陶林和潤墨拖回房間,陶林睡得熟,尚且好辦。那潤墨……怎一個鬧字了得。我眼見著他將他哭的一臉老淚擦在白墨予袍子上,絮絮叨叨著“死吧死吧”,末了還牽起白墨予袖口,擤了一把鼻涕。我琢磨這禍事是我自己闖下的,白墨予這袍子理應由我來承擔,好生漿洗漿洗還是可以穿。

潤墨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一雙吊梢眼兒迷迷瞪瞪的望了望白墨予,又望了望白墨予身旁的矮花圃,磕磕絆絆道:“你,你閃,閃開一邊去。”。

白墨予幫他站穩妥便站到花圃另一側。潤墨踉蹌幾步,原地打了個轉,然後準確無誤的,低頭吐在白墨予身上,不偏不倚。我不禁脫口讚歎:“好準頭!”

聽得我喊,潤墨又迷迷瞪瞪抬眼,看見白墨予青白的麵色,吃驚“呀!”了一聲,而後道:“不四,不四叫你閃,閃一邊去嗎?”

我此時卻突然想起,明日可不正是隔壁二丫頭的姥姥家的小黃狗的生日嘛,大吉大利,我得趁著這個吉日送白墨予件新袍子作為禮物,至於他現在這一件……

剛巧常來鋪子裏買糕點的李大姐剛開了個成衣店,衣袍樣式多,價格便宜公道,還給送衣上門,就是鋪子名字有些奇怪,叫做“逃跑”。我曾問她為何取這樣一個名字,她卻說這是凡世裏最為流行的,凡人都買東西都喜歡上“逃跑”。大神的世界像星空,看得到,卻夠不著。凡人的世界就像茅坑,亦看得到,但一般都不忍直視。

我這一夜過的便可堪用這“不忍直視”四字描述。待到白墨予收拾妥當一切,路過院中看到我仍舊坐在井邊,微微一怔,笑言:“為何還不睡?凡人不比做仙,睡覺是除吃飯外的頭等大事。”

他雖說這話,卻走至我身旁坐下來,隨手撈起一支斷桃,眼中倒映著桃影:“方才陶林說,他獨愛桃花,卻不知是不是這一枝?”

我正待回答他“可能是”,他又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來教我語塞:“我記得,你還是我的師父。”

我噎了噎,不想他還記著從前那些事,打趣道:“我卻記得,咱倆說好是稱作夫妻。”

他眼中閃了霜色爍爍,“你還記得。”

“我自然記得,雖然並無對外刻意說,但他們也是這般猜測,我們也無反駁辯解。”我也不知他突然提起這事是何因由,隻是突然憶起從前澤山時,我隨口扯了謊話“我們可不是什麼師徒,而是夫妻。”

那時桃君顏的回答是:“你這個不肖子。”

我是個不肖子。他是個什麼?是個坑人爹。原來凡人口口聲聲所說“坑爹”,還可以有這麼一層意思。既可以表達“坑爹的孩子”,也可以表達“坑孩子的爹”。炎黃子孫智慧無窮,倉頡大仙若是知道他所造文字被後人利用若斯,不曉得離恨天外會否欣慰。

我這廂思緒正飄到離恨天外,同倉頡大仙探討文字深奧,突然麵頰上蜻蜓點水一觸冰涼柔軟,將我的心猛地拉回來。我不明所以的望了望白墨予,他麵上染起紅暈一片,目光觸碰到我的目光,慌張的不知該往哪裏放,最終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鼻尖上。

又是一片靜默,我將水桶搖上來,掬一捧水湊在唇邊解渴,流水不願葬在掌心,順著指縫滴答落下,濺起一滴兩滴月色清淺,也濺起我睡意蒙蒙。

我便要同白墨予道句晚安,他又突然出聲。單看這一點,每次兩廂沉默時我想說話,他都會先我一步開口,這用凡人之言是否叫做“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一點通”?

他說的是與睡覺無關的話,聽起來似乎與我也沒甚關係:“你可知,潤墨的真身是什麼?他與那十八學士,又有何淵源?”

我納罕道:“他說過,他真身是仙人掌呀,修煉了一百年才成仙。夠蠢的,桃君顏修了十數年便有神識了……”我說完又後悔,為何好好的又提起桃君顏。

白墨予似沒聽到這讓人煩心的名字,自顧自道:“他是一朵墨梅。萬年前他便住在這東海之濱,與一株十八學士一同坐化實形,相知相愛。但是萬年前,突然有一天,天上升起十個太陽。東海幹涸、萬物凋零。潤墨就要幹枯而死,十八學士用自己全部精元靈力為潤墨搭起水結,保住他性命,自己化作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