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離恨天(八)紅塵荼毒(1 / 2)

比起自己的耳朵,我這人總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腦子。具體表現為,每當別人說一句令我不可思議的話,我都要將這話尋思上三五番,將它裏裏外外的意思全部琢磨個明白通透。

桂老兒說,歡迎來他的靈台方寸山。假如他不是在囈語,那意思便是,他是那菩提祖師。他還說,不要埋怨他畫技拙劣,而方寸山上那個叫做菩提祖師的老頭,確實喜歡作畫。如此說來,他應該就是菩提不假。

那麼,那一句“墨跡未幹,你若笑多了,臉會變形。”是何意思?

哐啷啷。三道天雷直直劈上我天靈,將我滿腦子漿糊劈了個精光透亮。我莫不是,已經變作他畫中人了?將前前後後的事情總結聯想,怕是的確如此。

“小丫頭,你在想什麼?”

桂老兒,或者應該喚他作菩提吧。他一邊為我勾勒著輪廓,一邊笑的歡暢。我心中悶悶,不曉得我都到了這步田地,還有什麼可笑之事。

“我在想,原來我已經變作畫中人了。”我憋著嘴,又不敢哭,擔憂若是掉了淚,再將自己染成黑花一片。

菩提一愣,將手中筆置在一旁硯台之上,略帶感慨:“這件事,若你問我,我來回答,便是一個彈指都用不了。可是你卻寧願選擇自己想,耗費了一炷香有餘,卻隻想明白這最淺顯的一層。世上大多誤會,皆來源於這‘不問’,大多煩惱,皆來源這‘自臆’。不問自臆,何處得般若。”

我一尋思,便問:“般若是什麼意思?”

他背過手去,表情莫測道:“這二字之奧義,需得你自己悟。”

“我不問自己悟時,你說若我問你答,省事省力還得般若。現下我直接問了,你又說需得自己悟。”我著實有些氣惱“看來佛也有精神錯亂的時候。”

菩提眼角抽了抽,噎住不再講話,與我大眼瞪小眼。許是瞪了半日,他也累了,便講起故事來。總歸我現在被畫在紙上,也無從選擇,且聽他這故事一聽。

是一對師徒相戀的故事,好像似曾相識,但是又好像不那麼熟悉。

菩提講故事的水平著實差勁,單聽他這開場白:“很久很久以前,在凡塵一座山上,住著一對師徒。”我就可斷定,這個故事保管沒什麼意思。似乎是為了配合自己的揣測,竟然還不由得打了兩個哈欠。

“徒弟與師父相依為命,互生情愫,就要結成一對美滿姻緣,卻幾次三番的被誤會阻撓,最終兩人天各一方。”

好短的故事。我又打了個哈欠。

他用眼角將我一掃,聲音不緊不慢,“故事便從這裏開始。”

“那徒弟藏匿在一個小縣城,與另一個愛她至深之人一起開了一間店鋪。那師父喬裝改扮做另一個人,原本隻是想默默守護心愛之人,卻在一次醉酒後,無意聽見那徒弟吐露真言,他方知原來那徒弟依舊對他一往情深。

可是此時,他的徒弟已經抽了仙根,變成凡人,並且缺少愛魄,不入輪回。他到這方寸山來求我,希冀我能幫助這徒弟重塑一條愛魄。可是這徒弟的愛魄,卻在另一個女子手中。那女子魂魄散了多年,故而並不曉得****為何物,隻一味聽信自己的執念,想要將那不屬於自己的愛魄據為己有。

於是這師父一麵與那女子虛與委蛇,想方設法為徒弟討回愛魄,一麵繼續喬裝,與心愛的徒弟在一起。隻可惜那女子執念太深,一直未能成功。那****來求我,希望我能抽出他的神識,助他做一個凡人,然後自他魂魄中抽出一縷,為徒弟補全魂魄,使她得以進入輪回之路,而他自己甘願放棄輪回。

我已經答應他的請求,並如他所願助他做了凡人,卻突然跑來天宮一個仙倌,慌慌張張報信說那女子竟然將徒弟綁至九重天上,欲取她心頭之血。於是那師父什麼也顧不得,奪了我的坐騎衝上九重天去救他的徒弟。隻可惜他一招錯算,被徒弟認出他正是那喬裝之人。那徒弟便是問也不問,自己臆想了因果後,一刀捅進自己心口。”

菩提黑曜般的眼眸自眼瞼中散出一縷光,將我包裹的幾近窒息。這隻是個故事,我這般對自己說。強自鎮定的開口問道:“那後來呢?”

菩提一拈腮邊髯,道:“後來,便是那徒弟將自己的心戳了個口子,再用不得了。那師父許了我半片靈魂為償,讓我將那徒弟的魂魄肉身,聚斂在畫像之上,等待日後重生。”

我的心驀地一疼。可是我沒有心。但是雖無心,卻依舊疼。我記得我將菩提,我的救命恩人罵了,但是我忘記是從何罵起的。好像我將在東海縣上,跟那些街邊阿婆學的罵詞與跟市井流氓學的髒話,都一個不漏的用上了。

最後,我問他:“你要那麼多魂魄卻是為何!難道每一個求你幫忙的人,你都要取他魂魄?潤墨是這樣,桃君顏也是這樣。難道這便是所謂普度眾生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