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離恨天(九)泥人之約(1 / 2)

我舉步待走,想要尋了覺岸道長,讓他用奇門遁甲之術將我送回東海。菩提自身後,悠然出聲:“你可願意皈依,讓我渡你?”

我搖頭。因為我眷戀紅塵。

“丫頭。若你有朝一日,終曉紅塵荼人,便跳進業火池裏,我自當拉你上岸,渡你無邊。”

紅塵是否荼人,我不得而知。但是紅塵中有那人,那人還在等我歸去。所以我大約永遠也不會皈依了,約莫還是要辜負如來和菩提的一片好意。

再次回到東海縣,抬頭看天,也覺得這裏的天較旁處更湛藍些。心情之故。

其實我早便知道,菩提是一個好佛,渡人於無邊。我手心托著覺岸道長的地塔,心中默念幾句訣,那塔便變作一扇門高,彎了腰走進去,再出來時便是想哪到哪,毫無偏差。傳言這塔可將人送往三界的任意一處地方,我便尋思這塔真是好寶貝,若是將它坑騙來定有大用,起碼從前桃君顏與我說的那些天上地下自駕遊,都能變得靠譜起來。

這一遭經曆後,我得了菩提施舍的一條命,而他又格外開恩沒有要了桃君顏的命,我倆也能當得起“患難情深”四字,往後做一對凡人夫妻,共度寥寥數十年的光陰,也是滿足。我低頭看看腰上同心結,覺得此刻心跳的格外快些。

又回到熟悉的宅院裏,古井依舊低沉的用流水清淺吟唱歲月,探過牆的那枝桃花已經謝了,餘下滿樹婆娑窸窣的綠葉,等待迎接甘美果實。是我從前太過膚淺,愛春色妖嬈,一味隻願看到桃夭十裏。其實秋日蕭索的背後,卻是碩果累累,苦盡甘來,這才是亙古恒遠的道理。

我覺得我跟桃君顏,苦盡甘來了。我站在他做“陶林”時住的那間房門前,有些緊張。我開了門應當說些什麼?我應該喚他陶林,還是桃君顏,還是師父?又或者,他其實還是願意我喚他做老桃?從前我十五歲,他二十五歲,我這樣喚他尚且可以。如今我二十歲,他還是二十五歲,這便有些喪氣。好在從今往後,我二人會一同慢慢變老。

再過十年,我或許可以喊他“桃爹”,他就喊我“桃娘”,再過十年,我就喊他“桃公”,他可喊我“桃婆”。等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還可以坐在澤山上看夕陽,那時他就喊我老桃嫗,我則喊他老桃頭。

我這麼想著,就覺得那場景好像已經成真一般,故而門突然從裏麵打開時,我抬眼看見那張熟悉容顏,脫口便出“老桃頭!”

他看見我,卻仿佛看到什麼妖魔鬼怪那般,滿眼、滿臉,全是驚詫和不可思議。我看著他將眼睛使勁閉上,又睜開,然後又使勁閉上,再睜開。我又看著他暗暗發狠,咬了咬自己舌尖,疼的一張俊臉全部縮在鼻翼四周。

他做完這些動作,然後猛地將我拉進懷裏。像是問我,也像是問自己:“重生了……為何菩提沒有取我的心,我的魂?”

我環住他的腰,將頭安安穩穩的停靠在他懷中,唇角早便不由自主的高高揚起。“菩提是向善的佛,他自然是不願意將你我分別,應是用神力將我複生。”

他桎梏我的手臂,更緊更用力了些。我們再無其他言語,就這樣相擁著,演繹一個靜默的重逢。我所設想的千萬話語,滿腹相思,全部融化在細碎的風裏,化成滿目秋雨。

快要日落時,他終於將我鬆開。本該深情款款、感人淚下的重逢,被我二人在沉默中上演,又在沉默中落幕。我將目光落在他臉上不願移開,正要開口講話,卻被他一個搶先,用雙唇堵住話語。依舊輕輕淺淺,沒有任何輾轉。就是這樣的吻,激起我一身粟栗,甘為他唇下之囚,此生不複清醒。

我學著話本裏那些關於綿長之吻的描摹,企圖用舌尖觸碰他的唇角,結果他卻突然撤退,眉眼帶笑的將一臉緋色的我望著,道:“你方才想說什麼?”

我氣惱他這般戲弄我,也生出些玩鬧的心思來,道:“方才你吻我之時,我正想著要去鋪子裏尋白墨予。餓了這幾天,對他的糕點頗為想念。”

我滿心以為他要吃醋,已經想好了話來揶揄他,不想他竟然將我手一牽,笑道:“你這一說,我也有些餓了。某人太胖,擁著頗費力氣些。”

是不是有一句“常言道”,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左右砸的也不疼,姑且可以用美食來緩解,我也懶得去回擊。

鋪子沒有開張,門上掛著小憩的木牌,我推門進屋,見著櫃裏擺滿了格式糕點和糖葫蘆,隻是有些涼了,卻不妨礙吃。我拉了桃君顏,笑眯眯道:“咱們也體驗一把小偷的感覺。”邊說邊捏了糕點,誇張的四處瞧瞧,才一口吞進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