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離恨天(十五)夜幕之外(1 / 2)

自我用絹布蒙住眼睛後,日子過的就慢起來。我以為三個月,不過掌中流水,匆匆複匆匆。但實際上,它非但如掌中流水,便是白駒過隙、夜幕流星這些比喻,通通用不上。叫我來形容一番,那便該是如地上蝸牛、沙上海龜、老太太散步。

我有時用手撫上那絹布,怎麼摸著都像是普通絹布,而且眼睛也並無舒適的感覺,著實叫人覺不出傳說中的“彙滿靈力”。不過菩提這老頭,雖說很摳門,每每幫別人忙,動輒就要取人半片靈魂,今次卻這般好心分文不收的幫我醫治眼睛,我又怎麼能不識好歹的度他之腹,懷疑他在注入靈力時偷工減料呢。

好在,自從我蒙上眼睛後,潤墨對我倒是更勝從前熱心熟絡,再不似前段時間那般疏離,不僅在起居上對我百般照拂,有時還會念話本子給我解悶,這就讓那慢的使人花了黑發、掉了銀牙的時間,也不那麼難熬起來。

約莫這般過了半月,我在宅子裏有些坐不住,便央了潤墨帶我上街,起初他總是不肯,大概是擔憂我行動不便,避不及車馬,出什麼危險罷。左右架不住我軟磨硬泡,最終還是同意,不過卻用一根綾子將我的腰同他的胳膊係在一處,我曉得他本意是怕我走丟,但是這般怪異模樣,不免會招來旁人指指點點。

我叫他陪我去南大街買幾根糖葫蘆,又到縣北的糕點鋪子買了幾塊桂花糕,從南往北這樣長的距離,我耳朵卻一刻都沒閑著。身後總有人咬耳朵,又不注意音量,叫我聽見:“瞧,這不就是那個‘桃花’?”“嘖嘖,難得癡情郎啊。”“造化弄人,可憐,著實可憐”之類的話語不絕於耳。

他們曉得我的大名,約莫是那紙休書的緣故,不過這些什麼“難得有情郎”之類話語,卻叫我摸不著頭腦,仔細尋思一番後,又不免心中淒涼。我雖曉得,桃君顏寫這休書是迫於無奈,但是其他人是不曉得的,他們約莫以為桃君顏對紅煙癡情若斯,不惜休棄糟糠妻子背負罵名,也要與之共度仙生漫漫,這樣一想,這背信棄義又可擔得上情深意重了。

仰天長歎,無知的眾生啊。不過不久後,我才曉得,原本無知的是我、眾人眼中“背信棄義”的那個,也是我。

糕點鋪前,我言說要半斤桂花糕,那老板很熱情,非要同我現做新鮮熱乎的,我笑眯眯的應了,然後坐在鋪子前的石階上等著。

實是這糕點鋪的老板,原本做桂花糕並不似現在這般好吃,自白墨予開了“桃花甜品鋪”之後,他的生意一落千丈,鋪子幾要關張大吉,卻是白墨予不計同行是冤家,將做糕點的配方贈給這老板,他的鋪子才得以存到今日。那時我倒覺得白墨予太過無私,不過現在想來,他這般做太過明智,否則我豈不是再也吃不到這般好吃的糕點。

我將這話同潤墨說了說,誇讚白墨予的無私高尚,潤墨卻將臉一沉,不再理我。我悻悻閉嘴,也不再說話,專心等我的糕點出爐。也不曉得潤墨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每每提到白墨予,他總是要衝我擺一擺臉色方才作罷。

我正以為他今日再不會同我說話了,他卻又突然出聲:“你當真以為,他是無私高尚?”

我點頭。

“他隻對你才無私,你卻不明白。你當真以為,他將糕點配方給這老板,是因為憐憫他生意慘淡?”

我接著點頭。

“那我告訴你,並非如此。他從帶你來到東海縣的那一刻,就知曉,早晚有一天會是如今這般結果。他遲早會為了你……”他頓了頓,仿若強忍著想要告知我什麼事情那般,艱難的接著道:“他怕有一****走了,你吃不到他做的糕點,會想念,所以未雨綢繆。可是你似乎並不想念他,你當真是隻想念糕點。”

又頓了頓,我仿佛聽見他聲若蚊蟲,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所以,你不要怪我這樣做。我隻是覺得,在這世上,除卻他,沒人理應同你在一起。”

我思索他話中意思,那邊糕點卻也已經做好。我本著民以食為天、糕點大於一切的原則,將整個腦子交由桂花糕來支配,瞬間將他這番怪誕的言語拋諸腦後。

臨行時,那老板欲言又止,幾次出聲想同我說話,卻都躊躇猶豫一番後,改作一些沒聊的瑣事,我最是不耐別人這般吊我胃口,便直言道:“有話何不直說?藏藏掖掖的算何本領。”

若是我能瞧得見,必定能看見他麵色紅紫交替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