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片桃樹林,有清流從山岩間汩汩流來,轉了幾道彎,繞著前方不遠處的一處竹籬小院向遠方流淌而去。

少年帶著嶽如箏走到院前,抬腿輕輕踢開竹籬,到了正中間的屋前,同樣踢開了未鎖的門。正屋內擺設極為簡單,僅一桌兩椅,旁有一道虛掩的側門,嶽如箏跟著少年進了門後的臥室,少年將她帶至床前,俯身讓她躺下。

嶽如箏倚在床欄處小聲道:“我還是去外麵……。”

“怎麼?”少年望著她。

“我身上,很髒……。”她雖然已經疲憊不堪,但仍是放不下矜持。

少年抿了抿唇,肩膀一沉,將她抵在床頭,道:“弄髒了可以洗。”

她這才側身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將受傷的右腳搬到床沿邊。少年此時已經轉身走了出去,她悄悄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這淡漠得有點異常的少年給她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很是拘謹。

不多時,少年又走了進來,身後的竹筐已經不見,右肩處掛著一個檀木藥箱。他走到床前,一沉肩將藥箱放在床頭櫃上,又一抬腳,將櫃邊的一張木製靠背椅勾到床前。

他坐在椅上,將身子靠在椅背,脫了草鞋,便抬起雙腳打開那藥箱,很熟練地從裏麵取出零零碎碎的傷藥白布等物,一樣一樣放到櫃上,絲毫不亂。嶽如箏惴惴不安地看著他用腳代替手來做事,既心驚於他動作嫻熟,神情疏淡,又對他如此年少便一生殘疾頗為惋惜。少年卻忽然抬起頭看著她,不動聲色地道:“怕痛嗎?”

嶽如箏一怔,道:“不怕。”

少年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左腳撩起她的裙角,右腳夾起一把鋒利的短刃,輕輕一劃,便劃開了她的襪靴。嶽如箏此時才看到自己的右腳腳踝處已經血肉模糊,那枚斷了的銀鏢還插在裏麵,隻是已經更深了幾分。

少年微微皺了下眉,用腳中短刃輕輕碰了一下那斷刀,嶽如箏隻覺萬箭攢心,禁不住驚叫了起來。少年以極輕的語聲說了句“忍著”,用雙腳緊緊按住她傷口兩側,迅疾俯下身子,一口咬住從血肉中微微露出的斷刀頂端,飛快地往外一拔。

嶽如箏才發出慘叫,他已經吐掉沾滿汙血的斷刀,左腳扯來白布用力按在她傷口處止血,右腳夾來一個藥瓶,舉至嘴邊,用牙齒咬掉瓶塞。這時那白布已經被血染濕,他抬腳扔掉白布,將那藥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在她傷處,嶽如箏又是一聲帶著哭音的哀號,痛得幾乎要昏過去,迷迷糊糊間覺得他已用另外的白布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傷口雖已包好,但她這時已經痛得不能自已,眼淚和著汗水流了一臉。少年收拾好藥箱,坐在椅子上等了片刻,見她呼吸稍稍平息下來,才道:“早知這樣,我就先用銀針給你紮了穴位,可以止一些痛。”

嶽如箏雙手緊緊攥著床單,恨不能將它撕成碎片,喘道:“你……你現在才說可以止痛?!”

“我剛才不是已經問過你了?你自己逞強。”他絲毫沒感到有什麼不妥,回答得從容淡定。

嶽如箏委屈至極,重重地側過身子,又牽動肩膀傷處,此刻她已經無話可說,也說不出話來,隻剩喘息之力。

“安分一點,躺著別動。”少年拋下一句,起身便走了出去。

嶽如箏獨自躺在床上,或許是覆了藥粉的原因,右腳上的傷處一陣痛似一陣,更兼火熱灼燒之感。她疲憊至極,卻因這劇痛無法入睡。側臉望向窗戶,素白的窗紙間透出微弱的月光,雨已經不知何時停了。她強忍著痛楚,默默躺了一會兒,聽不到外麵有什麼動靜,唯有夜風吹動窗紙,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寂靜之中平添幾分蕭索之感。

嶽如箏無力地躺著,腦海中紛雜不堪,一會兒想到師傅,一會兒又想到極樂穀,一會兒又想到師伯師兄……她忽又一震,不知師伯所在的龍湫瀑布到底在何處,自己還能不能及時與他們一起趕回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