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嶽如箏噩夢不斷。夢境中,印溪小築竟成了一片廢墟,本來豔麗多姿的紅梅如同血跡一般,灑了滿地都是。忽而又是殘月當空,自己被一條鐵索緊緊捆在梅樹之下,百般掙紮也無法解脫。她在夢魘中苦苦沉淪,卻一直無法清醒過來,有時明明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卻就是睜不開雙眼,身體沉重,好像被千鈞重石壓在底下一般。

她就這樣在驚嚇恐懼中度過了一晚,等到在半夢半醒中睜開眼的時候,窗戶外已經發白,但窗紙上悉悉索索,好像是又在下雨。

傷處的藥粉似是起了作用,昨夜那種發燙的感覺已經消失,隻隱隱作痛。她側過身,昨夜她脫在床前櫃上的衣服都已不在,此時屋內光線漸亮,她才有機會細細打量。與外屋一樣,這裏的擺設同樣簡單,隻是在窗下有一張竹木書桌,上有筆墨紙硯,桌子右側的藤編書架上放著若幹卷軸,也不知是什麼內容。

正在這時,房門一開,少年用嘴咬著一個竹籃走了進來,到床前後俯身把籃子放在櫃上,側過臉朝她道:“吃早飯。”

她微微一怔,撐著坐起身來,籃子中果然裝有一碗米飯,還有一碗不知名的山間野菜煮成的羹湯。那菜葉切得極細,飄在羹湯中,碧綠輕盈,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你受了內傷,還不能吃葷腥。”他坐到椅子上,脫了鞋子,伸出腳,把兩個碗一一端了出來。

嶽如箏想了想,這屋子裏好像除了他二人之外未見旁人,便揚著眉試探地問他:“這是你做的?”

少年的腳還擱在櫃子上,聽得她這樣問,忽然坐直了身子,很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我洗過腳,幹淨的。”隨即將腳放了下去,穿上草鞋,不說一句話。

嶽如箏這才意識到他的敏感,急忙道:“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你比我厲害,我都不怎麼會做菜。”

少年還是低垂著眼簾,嶽如箏忍住痛取過那碗羹湯,輕輕啜了一口,頓覺齒頰留香,便微笑著道:“不但看上去漂亮,味道也很好。”

少年靜靜抬起那雙幽深漆黑的眼睛望著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好像有了點暖意。嶽如箏昨天隻是在暗夜中粗略地看了他幾眼,如今麵對著他,才見他樣貌頗為清秀,尤其是那眉眼,精致明澈,挑不出半點瑕疵。

“隻是不值錢的野菜。”他的語氣還是平靜地不起任何波瀾,“我這裏沒有什麼好東西。”

嶽如箏喝了幾口,忽抬頭問道:“你自己不吃嗎?”

少年朝外間側了側身,淡淡地道:“等你吃完,我再出去吃。”

嶽如箏見他這樣說,也不好意思吃的太慢。少年看出她的心思,便欠了欠身,道:“不用急,你慢吃。”

嶽如箏臉紅了一下,一邊吃著飯,一邊道:“對了,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少年怔了一下,道:“我姓唐。”

“唐?”嶽如箏笑了笑,道,“我姓嶽,嶽如箏。”

少年見她這樣說,似乎覺得自己隻說了姓氏,有些不妥,才補充道:“唐雁初。”

“唐雁初……。”嶽如箏念了一遍,又道:“你今年多大?”

“十九。”他淡淡地道。

“啊?跟我一樣大。”她揚起彎彎的眉,道,“我本來以為你比我小。”

唐雁初看了看她,那眼神似乎是覺得她有些囉嗦。

她卻好像沒有察覺他的不悅,不甘心地追問:“那你是幾月生的?”

他抿著唇,靜了好一會兒,才道:“就是本月。”

嶽如箏的眼睛閃了閃,笑盈盈道:“二月?這麼巧,我是正月出生的,還是比你大。既然如此,我就叫你小唐了,可好?”

少年的眼裏掠過一絲詫異,好像微風拂過清淺水麵一般,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嶽如箏略帶匆忙的吃完了早飯,額間又滲出點點汗水。少年看著她道:“你大約有些發燒,想是過於勞累,又受了寒。”

她也自覺身體微微發熱,不禁心頭一沉,忽又急切抬頭道:“小唐,你這裏有沒有草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