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雁初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由微微蹙眉道:“你就算現在就喝藥,也不可能趕去北雁蕩的。”

“那怎麼辦?!”她沮喪地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道,“我真怕師傅會出事……。”

“你要找龍湫散人,是為了什麼?”唐雁初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我……。”嶽如箏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對他說那些複雜的事情,隻是歎道,“江湖上的事情,你不會懂的。”

唐雁初略一沉吟,道:“你若是信得過我,我可以現在動身,去替你找那龍湫散人。”

“你?!”嶽如箏一驚,側身看著他略顯單薄的身子,又看到他空垂的衣袖,心裏一慌,馬上移開了視線。

但唐雁初好似察覺到了,側過臉,望著地麵,道:“我沒有手臂,但走路不慢。”

“不不……我隻是,隻是不好意思……。”嶽如箏心急慌忙地解釋,但自己都覺得臉上發熱,心虛之態十分明顯。

唐雁初還是未曾抬頭看她,目光落在自己的雙足。嶽如箏望了望他,試探著道:“你去過北雁蕩嗎?”

他搖了搖頭,道:“我沒有離開過這裏。”但又隨即道,“不過我知道怎麼走。”

嶽如箏望了望窗戶,終於下定決心地道:“那你能幫我捎一封信給龍湫散人嗎?”

唐雁初並沒說話,隻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書桌上的物件,又回到床邊,咬著那個竹籃放到書桌上,抬起右腳,將筆墨紙硯一一放進籃中,再俯身咬了籃子走到她身前,用眼神示意她動手去取。

嶽如箏在他做這些看似繁瑣的動作之時,一直都沒敢認真看。直到他俯身在她麵前,她才鎮定了一下自己的心,伸手取出了筆墨紙硯。

少年將竹籃放回桌上,坐在椅子上,很安靜地看著她研磨,落筆,封緘。

“就隻要交給他這封信?”少年看她封好了信箋才問道。

嶽如箏想了一想,抬臂自自己頸上解下一串瓔珞。那瓔珞以白玉串成,中央垂下三縷墨綠絲線,頂端各墜著一顆大小完全相同的珍珠。這三顆珍珠並不是渾圓,而是狀若淚滴,表麵浮著海藍色的幽光。她將瓔珞與信箋放在一起,伸手便遞到唐雁初麵前,道:“麻煩你幫我把這送給我師伯,他見了瓔珞就知道我在這裏了。”

唐雁初低下眼簾看了看她手裏的東西,低聲道:“放在我懷裏。”

嶽如箏這才一省,略微尷尬地將東西塞進了他短襦的衣襟中。唐雁初替她收拾了碗筷等物,又用籃子裝來茶水、幹糧,放在櫃上後才出了房間。

他走的時候並沒有跟嶽如箏道別,嶽如箏隻是聽見院外竹籬輕輕一響,才意識到他已經離開了。

唐雁初在的時候雖也極少說話,但至少屋內還有點動靜。他走後,嶽如箏獨自躺著,聽著漸緊的雨聲,滴答滴答,打在屋簷上,打在窗紙上,打在樹葉上,一切的一切,都深陷於寂靜之中。這裏遠離小鎮,遠離人群,聽不到半點喧囂,除了風聲雨聲,便隻有偶爾傳來的鴉雀啼鳴,一聲聲如訴似苦。

中午的時候,雨還沒停,她呆呆地啃著幹糧,想到唐雁初這一路會不會走得艱難。他隻有十九歲,卻有這樣嚴重的殘疾,又獨自居住於這人跡罕至的深山,嶽如箏不知道他是如何才能生存下來的。

她對這少年充滿了疑問,但他在的時候,她卻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更不敢擅自多問。唐雁初很沉默,但這沉默中又似乎蘊含了無窮的壓迫感,讓她渾身不自在。他無論做什麼事,都是懷著一種毫無感情的態度,隻是一直低著頭,或是避開她的目光。

嶽如箏想一會兒,睡一會兒,腳上的傷有時也會發出刺痛,加之昨天摔下山坡的傷處也會陣陣發作,下午便在昏睡之中度過了。

到了夜間,雨勢更大,窗紙上斑駁影印,好似畫出了許多奇怪的圖形。風吹雨襲,遠處傳來瀑流湍急之聲,又有奇怪的隆隆回響不絕於耳,嶽如箏久久地望著未關上的房門,心中忐忑。

她裹緊了被子,躲在黑暗中。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習武,性情爽朗,但是每到這種狂風暴雨的夜間,她都會從心底泛起陣陣恐懼。這種恐懼說不清道不明,似乎是夢魘,又似乎是幻覺,隻是會緊緊地纏住她,讓她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