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采藥的時候,嶽如箏習慣跟在唐雁初身後,就算是她不需要再抓著他的竹筐,她也喜歡在後麵一邊走一邊看著他的背影。走路的時候,他很少說話,也很少回頭。嶽如箏就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看他低著頭,一步接一步地走著。
他連走路都那麼認真,安靜。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打攪他的生活,連珺秋的到來幾乎已經成了過去,不留任何痕跡。嶽如箏看著他努力保持平衡的樣子,以及微微晃動的衣袖,心裏還是會湧起一些傷感。這傷感來得說不清道不明,她很難分清自己究竟是在憐憫他,還是為他身帶殘疾而遺憾,或是別的什麼因素……
春風和煦,桃花開得愈加燦爛,與遠處青黛山巒輝映生色,紅的更豔,粉的更嬌,白的更清。唐雁初從嶽如箏的閑談中慢慢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嶽如箏也會提及她的師兄,不知何時會來接她回去。
二月末的一天,天氣晴朗,陽光微暖。唐雁初剛從外麵回來,嶽如箏便興衝衝地跟他說:“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什麼新發現?”
她自從腳上漸好之後,便開始自己的“冒險”,這一帶的山山水水,都蘊含了她的新發現。唐雁初不以為意地看看她,她果然自己就忍不住,道:“這山裏有魚啊!”
唐雁初眼裏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道:“很奇怪嗎?”
“是在那山坡下的深潭中,我路過的時候看見的。那種魚我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能不能吃……。”嶽如箏又浮想聯翩,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吃的方麵。
唐雁初沒有接話,坐在院裏自顧自地整理藥草。憑著這些天對她的了解,他覺得嶽如箏無非也就是想想而已,等會兒就會偃旗息鼓。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她對於捕魚的興趣,更確切的說,是對吃魚的興趣。嶽如箏連連發問,要怎麼才可以捕魚。他起先還是自己做事,但後來隻好告訴她,屋子裏有網兜,是師傅在世時候做的。
嶽如箏欣喜萬分地找到了網兜,拉著他的袖子,到了她說的那個深潭邊。潭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亮閃閃的波光,看上去清澈靈動,似乎也帶著暖意。
唐雁初看看那潭水,道:“你不怕冷的話,就自己去抓。”
嶽如箏興衝衝地脫了鞋子,挽起裙角便踏入那潭水,才一落腳,便“哎呀”一聲叫了起來,忙不迭地縮回雙腳,跑到岸上,頓足道:“怎麼那麼冷?!”
唐雁初看了看她那雪白的腳踝,道:“我不是說過不怕冷就去嗎?”
“那你也沒說有那麼冷啊!”她沒好氣地道。
唐雁初有點無奈,走到她跟前,道:“你又不講道理。”他見嶽如箏的雙腳還在微微發抖,便自己脫了鞋子,走到潭水中,道:“把網兜遞過來。”
嶽如箏遲疑了一下,蹲下身,把網兜遞到他腳邊。他伸出右腳接了過去,將網兜輕輕地按到水裏。他的右腳一直都夾在網兜上沿,好控製著讓它不動,就單用左腳站在冰冷的水裏,身子還是保持著絕對的平衡。
嶽如箏蹲在潭邊看著他寂靜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出了一個餿主意,不禁道:“小唐,你還是上來吧,我不要抓魚了。”
唐雁初卻頭也不回,低聲道:“別大聲說話,魚都被你嚇跑了。”
“不要了,你快點上來。”她緊緊蹙著眉頭道。
正在此時,唐雁初忽然右腿一抬,“嘩”的一聲,帶著一片水花把那個網兜猛地提出水麵,大聲道:“過來接住!”
嶽如箏衝上前接住網兜,兩條腹上銀白的魚兒亂蹦亂跳,濺了她一臉水花。她喜笑顏開地拉了唐雁初的袖子跑回岸上,想要伸手去抓魚,反被魚兒的尾巴拍在手上,又冷又滑,抓也抓不住。
唐雁初踩著潭邊的石子走到她身前,俯下身看看魚,道:“帶回去,你現在抓出來幹什麼?”
嶽如箏笑盈盈地看著他,道:“謝謝你,小唐。”
他呆了一下,眼裏浮起一絲溫和的光,道:“這有什麼?”說完便穿上鞋子往回走。
嶽如箏抱著網兜跟在他身邊,路邊的桃花開得正濃,這一片幾乎都是粉白色的,一簇一簇,壓彎了枝頭,好似一團團的雪球。清風徐來,早先盛開的那些花朵便承受不住,片片白瓣輕靈靈旋飛四散,在兩人身邊久久不離。
唐雁初靜靜地走著,忽而側過臉望了望嶽如箏。她正唇角帶笑,看著兩邊爛漫的桃花,不曾注意他的目光。他隻看了一眼,便又轉回頭去,望著前方繼續前行。
兩人才剛走到小院前的桃林邊,唐雁初就望見有一個年輕男子牽著白馬站在竹籬前,好像正在等待著什麼人。那男子一身幹淨利落的暗紫色勁裝,身材挺拔,麵容端正,神清氣爽。
嶽如箏一見他,忽然欣喜萬分地叫了一聲“師兄”,便向他跑去。
那男子也麵露驚喜,大步上前,半帶責備半帶憐惜地道:“如箏,你倒還記得我?!”
嶽如箏紅著臉道:“我要不是腳上受傷,早就回去了……但我在這裏,一直擔心你們的。師傅她怎麼樣?”
男子歎道:“自你走後,發生了不少事情。說來話長,不過現在已經暫時太平了。”他頓了頓,看看她道,“對了,你腳上的傷勢如何?”